武原为边防重镇,仅仅王后玺绶分量不够,所幸元旻出发前夜留给她一道手谕,授予她直接调动包含武原、怀戎、广宁、上阳等几大边防军营的权限。

武原城悄寂无声,西郊大营还剩两万骑兵。

留驻武原的守兵来报,崔正浩听斥候营探得消息,苻洵正率兵从北卢郡渡河,于是带上两万骑兵和两千铁骑赶去看情况。

正值河流湍急的六月,苻洵只是癫、又不是傻,挑这时候渡河突袭,怎么想的?!

暗暗骂着,却不敢轻忽,不再调动武原大军,只率领武煊麾下的轻骑重骑借道武原城,出朔门关后分出左右翼,一路绝尘往北而去。

过朔门关北上,穿越数重瓮城,便是依乌兰山南麓山脊而建的、高约两三丈、延绵数千里的边墙。

北风飒飒、飞沙遮天,映得天穹上的太阳、云层都显出苍黄的色调。

数万北宛骑兵散开在乌兰山北麓,踩过矮小稀疏的植被,一寸寸搜寻过风吹日晒的干土和岩层。

边墙北侧的堆积如山的尸骸已然风化,只剩褐色布条挂在灰白骨骸上,在劲风中晃荡不休。开阳率内卫转过岩石堆,远远瞧见石头山的山坳里,两千精兵分散藏身于灌木丛后、石堆沙丘后。

元旻坐在岩石背面,正同元晞谈笑风生。

元旻笑道:“乌兰山确实挺大,冯建派人搜了半个多月都没寻过来。”

元晞摇摇头:“已搜过了,只是搜得不太仔细,可能是忌讳,毕竟这里太多尸骸,当地人管这儿叫死人坡……陛下的伤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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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朔门军寨夯土筑九丈高台,翊王元旻、北宛王冯建宰三牲、歃血、签订盟约,再同登高台,馈六瑚、斟五齐,祭告皇天后土。

而后,元旻邀冯建前往西郊大营,观摩朔宁府骑兵演习旗鼓、操练士卒。虏箭如沙射金甲,甲光向日金鳞开。

冯建看了许久那井然有序的排兵布阵、击鼓鸣金,面容难掩惊惶。

五月二十六,冯建邀元旻同登乌兰山,北面是无垠的沙丘连着草原,数万头骏马、牛羊成群结队,潮水般缓缓涌向边墙。

冯建斟满金樽,亲手将其中一杯奉给元旻,笑容谦逊:“贵国兵多将广、所向披靡,敝国望尘莫及,愿罢战息兵、永不交侵。”

元旻含笑接过金樽,将酒樽举到唇边,然后、松手……

金樽坠落,在岩石上撞出清脆的“当——”

惊变陡生。

埋伏在山崖下、石头后、灌木丛后的北宛武士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手执长刀对着元旻一拥而上,冯建连连喝止、已然来不及。

混乱中,短兵相接、鲜血飞溅,元旻右臂被划得皮开肉绽。

一直侍立在元旻身侧的天枢高呼:“北宛汗王毫无结盟诚意,暗杀我王!”

天枢麾下五百内卫齐齐拔刀,砍向突袭的北宛武士;开阳麾下武士分作两队,一队九十人协同天枢部内卫,一队十人携早已备好的发兵诏书向朔门关冲去。

此时,元旻听元晞如此关切,于是抬起右臂、缓缓拉起袍袖,那道长约半尺的刀伤已结了层深紫色厚痂。

“应无大碍。”

元晞心下稍安,叹息道:“这次冯建是诚心与我们结盟,就算在来的路上还有些不甘,见了朔宁府的旗鼓演习,应是已打消了交战之念。”

“那几百武士可是实打实埋伏在那儿的,冤枉了他不成?”元旻凉飕飕地嘲讽,“临时反悔罢了,他不设伏,朕再怎么也引不出来。”

元晞转念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附和道:“此时此刻,他自然诚心,等再过几年兵强马壮了,又是另说。”

元旻笑意消失,眼神凛若寒霜:“这样一年几小袭、几年一大侵,何时是个头?苻洵在伊河对岸日夜操练新兵,咱们不解决北宛这心腹之患,如何全力对付荣国?”

“不如趁此良机,要么将北宛打回四百多年前一盘散沙,要么朕替他们选个听话的国君!”

元晞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目,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脸,永远温婉地微笑着、眼里却有挥之不去的悲愁。

摇了摇头,竭力将纷繁的杂念赶出脑海。

忽然听到元旻略带疑惑的声音:“半个多月了,就算是步兵也该走拢了,表舅怎么还没来?”

“陛下是怎样同他说的”,元晞睁开眼、沉吟着问,“是否明示了何时调兵出关?”

元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让他这些日子收束军队,等候朔门关外军令。然后又与他畅谈翊国和荣国局势,顺便提到苻洵那六万骑兵。”

“糟了!”元晞懊恼地拍向脑门,“陛下何必此时同他扯荣国骑兵,表舅虽骁勇善战,却远离庙堂甚久,听起话来一根筋……”

元旻扶额、有些无奈:“那也不至于……对了,开阳部把诏令送到何处去了?”

开阳踩着沙石,深一脚浅一脚冲上来,膝弯打着颤,慌乱禀报:“陛下,卑职派出的送信小队失踪了。”

元旻脸色一沉,霍然起身:“不好,形势有变,此地不宜久留,马上开暗门进边墙!”

元晞紧跟着起身,他旁边裨将立即展开旌旗竖起来,迎风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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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边墙朔方门轰然洞开,舜英和武煊率五万多骑兵鱼贯而出。

武煊得意洋洋道:“殿下,兄弟今日唯你马首是瞻,好好来一场大捷,让朝中那帮说你只会仰仗陛下的草包看看,咱们质子团三人,没一个是废物!”

“都封国公了,还能将那些腌臜话听进去”,舜英白了他一眼,“无非是新政和军改动了世家利益,又都不敢说陛下的不是,只敢冲着我这个出身低微、根基浅薄的王后。”

武煊觑着她脸色,叹了口气诚恳劝慰:“给陛下纳几个大族的妃嫔吧……替你分些刀子,我知道你膈应,但是人言可畏,从古到今哪个国君没几个妃嫔?”

“如今什么狐媚惑主、妖后之类的都出来了,你不当回事不代表真伤不到你。世家大族沉疴已久、非朝夕之功,司南侯也莫太忠直,自古以来哪个纯臣有好下场?”

舜英苦笑着摇头,简直哑巴吃黄连。遥遥跑来一名斥候传报,乌兰山散布了约五万兵卒,另有十万北宛轻骑已集结完毕、正往朔宁府疾驰而来。

她蓦地一震,头皮发麻看向武煊:“武老六,你不会真没安排补给吧。”

“突袭嘛,本来没安排”,武煊转了转眼珠,悻悻道,“可你到了不久,我就收到丞相府的公文,说从商都调拨的军粮快到了。”

舜英愣住了,半晌之后反应过来,霎时有冲进太庙、将元旻列祖列宗都拉出来骂一通的冲动。

朔方门西侧,乌兰山北麓、边墙方向突然传来三声悠长的号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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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墙另一侧,元晞的裨将刚刚展开红旗挥动几下,便已吸引漫山搜寻的北宛兵卒,牛角号长吹三声,士卒潮水般卷向这边。

藏匿的两千精兵齐齐起身,诸内卫结锋矢阵,元晞及两偏将打头阵、天枢部分散两翼、开阳部断后,掩护元旻冲向边墙。

元旻解下背后强弓,搭箭三支、弦拉满月,箭矢如流星破空射出,将挨得最近的三名追兵射了个对穿。

拔出长剑,含笑看向元晞:“大哥,从这里到边墙,三刻钟!”

元晞扬声大笑:“两刻钟足矣!”

一行人且战且退,聚向尸骨如山的边墙。

北宛全民皆兵,士卒体能极好、跑得飞快,一刻钟后竟有合围之态,并纷纷拉弓引弦、飞箭如雨……

两千精兵纷纷举起护盾,仍防不住缝隙里飙入的流矢。元旻一边笑着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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