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婶在乔挽月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下来。

她轻轻推开乔挽月搂住她的手臂,声音嘶哑道:“你黄叔恨我,我都知道。他自己身体也不好,还要养活我这个半残和一个娃娃,前些年讨债的地主上门,村里人都来围观,他好面子,每次一看到人家来催债就急,总觉得人家看不起他,出个门都要疑神疑鬼,久而久之跟乡里乡亲也不怎么来往了。地主其实人不坏,上门的次数也不多,但是老头子年纪大了,脾气变得越发古怪,有次讨债的又上门,我劝了他,他说我也瞧不起他,动手打了我。”

“其实在安儿走之前老头子有时候也会对我动手,没那么频繁,安儿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记着,每次老头子控制不好情绪我都提前找借口把安儿支使到外头,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每回都躲在牛棚里面看。等他长大了些,会在老头子打我的时候帮我还手,闹得最厉害的一次他举着菜刀让他爹滚出去,我冲上去拽着他跑到山里,安儿抱着我哭得很大声,满山的叶子都被他的哭声震得沙沙响。”

乔挽月说:“所以你其实知道你儿子想把他爹丢到山里喂狼?”

黄婶身体颤抖起来,说话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不,我不知道……我劝过他,他不听……”

乔挽月抬眼看她:“所以在你儿子事发之后你才不敢劝黄叔,因为事情也有你的一份,是不是?”

老妇双眼睁大,漆黑的瞳孔里映着无边夜色,她的双眼只能稍微感知到光源,白天和黑夜只不过是光线的微小差异,每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她喜欢把头靠在窗边,用阳光照射在面颊上的温度来判断时间,有时候不知不觉能待一天,仅仅是不断重复这种枯燥的游戏,她便会在心底升腾起一丝隐秘的欢欣。

跟人说话的时候她有下意识用眼睛去“看”说话人的习惯,但是仅仅能判断大致方向,有时候连方向都辨别不清。棍子从头顶落下的时候她拼命把四肢缩起,不知道向哪个方向逃窜,她像一只瞎了眼的老鼠,任凭狂风骤雨落在身上。

黄婶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她又摆出了那种防御姿态,像一只缩进螺纹壳的寄居蟹。

乔挽月问:“那欠债是怎么回事?”

黄婶沉默一阵,说:“确实是安儿欠的,他在家里待得窝心的时候就去狎妓,小的时候我被打他只能躲在牛棚里看,长大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和他爹动手,就去馆子里喝酒,晚上顺道睡在那些女人屋子里。”

乔挽月说:“你儿子去的是哪里?”

黄婶说:“听他说,好像叫什么……群芳楼。”

乔挽月说:“那里一个姑娘一晚上二十两起步。”

黄婶手足无措,在她跟前沉默着。

乔挽月不忍心再多问,黄婶的生活经不起审视,她也从来装聋作哑,眼睛看不见之后更是离不开丈夫半步,即使丈夫会拿她撒气,但她甚至已经快要习惯了,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

乔挽月说:“为什么不离开他?”

黄婶轻声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向很多人求助,但是最好也不过换来暂时的安宁,以及变本加厉的打骂,后来我学会了不说话。离开他我能去哪呢?谁会要一个已经生养过的,身上还有疤痕的女人?不知不觉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你问我年轻时为什么不走,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乔挽月盯着她,问:“那为什么又决定相信我?”

黄婶那双眼睛似乎突然有了焦点,黑魆魆地与她对视,她的脸上露出一点诡异的微笑,在月光下转瞬即逝。乔挽月一愣,听到她声音极轻地喃喃自语:“因为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会管的。”

乔挽月皱眉道:“什么?”

黄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又重新变为那个畏畏缩缩的女人:“我说,我只是不想再忍了,我已经忍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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