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早在一炷香前就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但过来时她下意识记下了方向,像这种小村舍大都临水而建,阿庆带她去的却是向山里的方向。

乔挽月方才扶着黄婶的时候探过了她的内力,不像是身怀武功的样子,只是个普通的妇人,阿庆还是个孩子,更不可能有多少威胁。

乔挽月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阿庆听完她的话,手里的风车茉莉高举过头顶,茉莉的清香在风中逸散,洁白的花瓣像风车一样摇晃着。乔挽月暗暗压住藏在衣袖中的弓箭,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阿庆“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乔挽月:“姐姐跟我来吧。”

前方是一片还未开垦的荒地,杂草丛生。阿庆个子小,杂草几乎长到他膝盖的位置,他费劲地抬高双腿,像在泅渡一片深绿色的泥淖。

乔挽月犹豫了两秒,看到黄婶面色平静地跟上去,于是不再迟疑,也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小腿不再有刺挠的感觉,脚下触到一片柔软的平地。落日坠倒在天边,挣扎着被吞噬掉最后一丝光线。阿庆停下步子,站在一个小土坡前。

乔挽月目力不错,借着夜晚来临前的最后一丝余晖看清了四周——这里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土坡,像平地上无端长出的水疱,有些土包上插着木牌,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有些干脆什么也没有,只是光秃秃铺了一层黄泥。

阿庆将手中一路上摘下的花放在土包前面,又扶着黄婶走过去,引导她也将花束摆放在木牌前。

乔挽月问:“这是您儿子的坟?”

黄婶点点头:“是。”

乔挽月问:“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黄婶闭上那双灰白的眼,双手合十抵在额前:“老头子不想搬走就是因为他的坟在这儿,如果你有办法买下这块地,或许就能说服他搬离这里。”

乔挽月看着那块无字的木牌,沉默一会儿,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黄婶目光落在空中,徒劳地转动眼珠,眼前依旧是永无止境的一片灰黑。她摸索着碰到木牌的边缘,木牌边缘粗糙的尖刺扎得她指尖一痛,她说:“我不想再让他这样下去。五年前安儿把他灌醉的事情我知道,是我帮他买的酒,但我没有想到他在拿了地契之后还把老头子扔到山里去,他不是那种狠心的孩子,当时他一定有苦衷,但怎么解释老头子都不听。后来老头子不给他还债,人家都说孩子要吃点苦头,他自己背了债就得自己还,老头子又实在生气,我不敢劝,这才让那孩子下大雪的天气里还上山采药,后来连……尸首也找不到。”

黄婶说:“这都怨我。眼睛瞎了是我的报应,只是老头子比我还要内疚,那顶箬笠他摆在屋子里最亮堂的位置,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听到他起床拿着毛巾擦拭,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的。”

黄婶呜咽道:“我实在见不得他那样。眼睛看不见之后我还要人照顾,家里又还有个娃娃,他一个人太苦,其实他才五十不到,但昨晚我摸着他脸上的皱纹,像用刀划进去的那样,摸的时候我手都在抖……”

乔挽月看着半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呜呜哭泣的老妇,她佝偻的身子像一只蜷曲的虾,额头抵在无字木牌前,泪水顺着指缝向下淌,浸湿了一小捧黄土。

黄婶一开始哭便停不下来,她似乎压抑了太久,胸口处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砖块,让她呼吸不畅,又像在心脏处钉了一只钉子,每当摸到亲人手上粗糙的厚茧,那钉子便往血管里嵌得更深一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心脏就会被完全贯穿,那枚钉子出现在她灰黑朦胧的视野中,难以阻挡地向她压来,她拼尽全力想逃离,但是眼前只有唯一的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亲人的坟墓。

阿庆坐在旁边一只没有木牌的土包上用芦草编兔子,光线太暗,他手指又不够灵巧,编了好几次都做不出兔子的耳朵,他突然猛地把兔子摔在地上,暴怒地跳上去,尖叫着把它踩得七零八碎。

乔挽月冷眼看着那孩子,黄婶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她双肩颤动着,在听到尖叫之后抖得越发厉害,抿得齐整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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