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之事凶险,孙策现在回忆起,都心有余悸。
当时他们从烧毁的蔺家出来,走在官道上,弯弓的弦声骤然从密林灌丛中响起,箭矢射出,直击二人要害。
周瑜走在靠外侧,听到破空声后,偏头低喝道:“小心!”
孙策身体迅速倾斜躲过,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周瑜因为出声提醒,刺客阴狠对着他连发两矢,逢时慢了一寸,箭尖就穿透了洁白的雪袍,布料撕裂,左肩的鲜红迅速扩散,血腥味起。
周瑜如玉的面庞露出痛楚,拔出铁箭,丢掷在地,那张脸沾了脆弱血气,像朵妖冶的白莲。
周瑜用手捂住了伤口,指缝染红,血珠似串滑落,溅起一地血花,白色的袍角侵染上殷红的痕迹。他将目光锁向放箭之地,一片冷意。
孙策见周瑜受了伤,目光坚毅果敢地挡在了好友身前,护佑之势力抵千钧。
如狼的双眸环顾,风吹起发丝,长剑转腕,将箭雨扫落。孙策看向树后影影绰绰的异动,剑身映着寒意锋芒,挺拔如松,剑锋轻颤,厉声道:“给我出来。”
繁密的树干后潜藏的刺客用完了箭篓中的弓箭,如毒蛇一般窜出咬来,将孙策、周瑜二人团团围住。已经伤了一个了,他们自信能够在这里解决自顾不暇的孙策。
孙策气势凌厉,不甘示弱,身上没有一滴血,却似站在血海之中。
对着那扑来的刺客,就是一剑挥出,速度快到蒙面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鲜血飞溅,孙策脸颊处落下两道蜿蜒。
剑锋闪烁,孙策剑法飘逸如流云,生生在猛烈如潮的人墙里辟开了一道巨口。
周瑜在后面强捂住流血的肩膀,替孙策挡去背后的刀剑,几个来回下来,凌厉的风声刺耳,耳鸣尖锐。他的眼皮沉重低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脚步虚浮踉跄。
他低头瞥去,衣服湿透,流出的血已经发黑了,那箭上有毒。
但为了不影响孙策,硬是扛下了那毒素的侵蚀,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等孙策将这群杂碎清扫,回头就看见地面的一大摊鲜血和周瑜跪倒在地的身影。
春日尽染,气氛死寂。
孙策眸光一紧,疾步上前扶住了陷入昏迷的周瑜,那衣襟上的黑色灼伤人眼,他心神大骇。马不停蹄地将人送回周府后,就派人将舒县里有名的大夫全部叫来救治。
有人不希望他们调查蔺家灭门一案,而这只是一个警告。
乔木进屋去换衣服,不知为何,孙策要留在门外等她。那粘血的襦裙解下扔在浣洗盆里,乔木看着那片暗红,心里也有些不安。
虽然知道周瑜的命数注定他不会命绝于此,但这样的天之骄子,在乱世中也会遇险,还是给人一种凌空的恍惚感。
人生短短数载,一日一劫难。大的可知,小的难避。周瑜的一生,也不得顺遂。
如果说……她今日知道周瑜出去会遇刺,她会给出预警吗?想起周瑜如画温柔的眉目和体贴的关照,乔木微微蹙起眉,过了片刻,轻轻在心中叹气。
应该不会,她不愿入这乱世的局。
孙策等小乔出来后,就带着她来到周瑜房前,以免有人发现她不在。乔木被孙策身形遮掩大半,无人注意到人群里多出来一个低眉顺目的哑奴。
周夫人正轻执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她年不足四十,眉眼温婉柔情,面白如瓷,凤眼里的泪光闪烁,看着姿容动人。
一旁是她的丈夫周异,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长子遇险,也是愁容满面,威严的面孔郁结不展。
孙策走上前,弯腰对他们歉意道,语气涩然:“是侄儿不好,害瑜受了伤。”
周异摇头,宽慰道:“这事不怪你,都是蔺……”他停顿,看了眼垂泪的夫人,还是沉声道,“这事你们不要再查了。”
周夫人的泪珠从柔美面颊滑落,湿润了绢帕的一角,但并未反驳丈夫的话,啜泣暗含忧愁,现在心中只剩下屋内生死未卜的儿子,顾不上其他。
孙策神情低沉,似乎是想争取一下,闻言只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之仇,我待替瑜去报。”[1]
周异静立于院中,烛火的倒影在不苟言笑的脸上晃动,巍然如山,令人不敢直视,肃言着:“再调查下去,只怕会落到蔺衡的下场。”
这句话说得极重,以致于孙策都哑然,没有再反驳,眼中却是不屈的光芒。
“蔺衡”,乔木低头心道,她今天在偏院里见到的人原来叫蔺衡。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大致可以猜到七八成。
没想到有人背后的势力居然大到前脚得罪周瑜母家,后脚就来刺杀周瑜和孙策。
离五月还有两月,地方的动乱就提前到来。
门倏地打开,大夫们全都垂着脑袋鱼贯而出,前来汇报周瑜的伤情,孙策和周父、周母纷纷上前。
领头的那个大夫擦了擦花白鬓边的汗珠,说话的声音有些哆嗦,屈着腰,忐言道:“老夫能力有限,实在不能救治,长公子他……”
在场的人心惊胆战地等候着下一句话,院内气氛凝重到了顶点,所有的奴仆都低着脑袋不敢发出动静,静到针落可闻。
“活不过三日了……”
乔木的脸色唰地白了下来,褪了血色,她抬头望向那扇敞开的门,眼中茫然空旷。
这不可能。
周瑜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去世,他还这么年轻。那些宏图大志都没有展开,赤壁的东风还在等一个归人,就这么要死了吗?
周夫人旋即啼哭起来,如泣如诉,得到周瑜照拂的家仆也低泣起来。院子萧瑟,像个巨大的棺椁,将里面的人封死,永世不得出,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孙策不信,拽过后面的大夫,愤然道:“他不能治,你呢?你来治。”
小将军的脸色冷下来后吓人得厉害,一尊煞神,满身血光。大夫跪倒在地,纷言着他的束手无策。
“从未见过这样的毒,半日之内就毒到了心脉之中。就算是神医临世,也无能为力。”这句话击碎了最后的希望,直接宣告了周瑜的死亡。
孙策重重将人推倒在地,眼尾赤红,斥道:“你们这算什么大夫。”
稳重的周异自听到儿子已经回天乏术后,就呆在了原地,脸色死灰,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子,落得这么个早夭下场。
这是天要亡他。
忽然,身后传来惊呼。周夫人极哀伤悲痛的情形下,昏厥了过去,柔弱无力地跌倒在地。周异用那发抖的手抱起夫人,胡子都在发抖,怒言道:“来治,给我治。”
这话一时之间分不出是要大夫去救他那要命丧黄泉的嫡子,还是悲伤过度昏迷的夫人。作为一个绝望的父亲,那些官爵声名,在这一刻都显得无用无力。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现场乱糟糟混乱一片,哭声与喊声交织成的哀乐,在这个夜晚如鬼魅,缠绕在人心间。
一直躲在后方角落的乔木像踩在棉花上,失重感笼罩,脑袋昏昏沉沉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心中很乱。于是趁着混乱,顺着那个烛火明亮的地方跑去,想去见周瑜一面。
孙策在那维持大局,既要安顿周父、周母,这个时候不能让他们也出事,否则愧对周瑜。又派人重新去找大夫,舒县的不行,就去找寿春的,去找洛阳的。这诺大的天下,他就不信没有一个能治的。
仓乱之中,孙策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提着裙摆,义无反顾地往周瑜房里跑去,是小乔。
屋内静谧,与外头的嘈杂混乱格格不入,大夫都出去了,就门外站着两个婆子。乔木作为周瑜贴身侍女进来,无人阻挠。
乔木隔着白色的床帷看到了静静躺在榻上的小公子,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压抑着心间思绪走近,掀开床帘。
周瑜肩上缠绕的布带浸透了乌紫的血,毒迹蔓延,显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骇人,触目惊心。细密的汗珠滚落,青筋隐现,手臂无力地搭在薄被上。
知道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周瑜胸膛起伏极浅,察觉到了有人靠近,长睫颤动,却迟迟掀不开眼帘。血迹混杂着药汁,浓烈的药气抵御不了毒性的蔓延。明亮的烛火投在清隽侧脸上,映照不出半分生气,如瓷脆弱。
床榻下的盆中俱是血水,放血释毒这招也无力回天。
白天出去还好好的人,现在就行将就木地躺在床上,乔木心境复杂,但犹豫片刻后又想,他可是周瑜,不会死的。等孙策他们去寻了能治的大夫来,这一劫就过去了。
周瑜不同于院子里的蔺衡,他的命格不是她个哑奴能够随意触碰的,乔木不敢随意淌入这条名曰历史的河流。
所以乔木就沉下心,打算做她这个身份能做的事,转身去找帕子来替周瑜拭汗。
干爽的帕子刚贴到周瑜的脸上,人就转醒了过来。
周瑜眼睫微颤,那双本已暗淡平寂的黑眸,此刻透出微弱的光亮,撑起了两分清醒,虚扶住了床沿。看着小乔黑色眼眸里的倒影,薄唇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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