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共就两人,周瑜中毒躺在床榻,小乔进来后跪在这桌畔,俯首屈腰,未曾抬头。
虽然不知道如何将字放大数倍,投到了窗前墙上,但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她,孙策思忖:小乔她想做什么……
一个内宅家奴忽然要他们去寻一个名叫华佗的人,这世间真的有这号人物都未可知。
如若耗费了人力物力,发觉只是场闹剧,小乔真确定她能逃过周府的责难吗?此事本与她无干系,她现在反倒牵扯最深。等到了那一步,他都不一定能护下小乔。
孙策语气中试探的涟漪在这小处空间里泛开,妄图探寻小乔所为何意。
听到孙策的问话,乔木怔了一下,她的膝盖在裙摆下挪动,将那纸张的灰烬压得更严实。
孙策的直觉如此准确,一语中的,如鹰隼,稍一打量,便将一切尽收眼底。
答案当然是……当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无论孙策有多少怀疑,只要她不承认,在周瑜治愈之前,这事就不能是她做的。她现在必须要打消孙策的怀疑,否则……乔木闭上了死灰平静的眼。
孙策发现,在他的审视注目下,小乔的肩膀明显颤栗了一下。
窗棂之外,风吹竹林。孙策黑眸暗沉,并不作声,沉默的气氛压得人心口发闷。
小乔肩膀处的细碎抖动发展成了不可抑的颤动,在压力之下终于不堪重负,身体向前倾倒了一下,双手撑地,借着阴影隐藏神色。
孙策弯身去扶起小乔,只见那泪珠大颗地从她清秀面颊滑落,四行清泪,打在他的手背上,碎成数瓣。她的肩头随着抽泣而抖动,身如风中折枝、水中落花,克制下的无助,我见犹怜。
小乔哭了。
清澈的眼眸泛起水雾般的光泽,晦涩不清的泪雨诉说着她无法掩饰的悲伤。她抬起眼,看向了孙策的后方,那是周瑜所在的位置。
无尽的漆黑痛楚含在泪水下,灵魂深处的坍塌清晰可见,宛如一个要失去至爱的女子。
孙策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这么重的情谊,那滴泪像要把他的手烫穿,他的怀疑忽然变得可笑起来了。
是啊,小乔她跟瑜之间,应该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来耽搁瑜的救治。
孙策低下头,掩住失神,缓缓撤回了手,说不清是失态还是其他,避开了小乔的婆娑泪眼,凝声说着:“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孙策转身去了大夫那边,落荒而逃,丢下了跪在原地小乔,错过了她站起来后,那沾染了纸灰的素色裙摆。黑灰的痕迹赫然可见,只需一眼,孙策就能识破这伎俩。
可惜没有,乔木弯身一礼,隐忍不语地退了出去。曳地的裙摆轻缓蹭过地面,低垂的眼睑压下了眸中最后的波动,冷漠无澜,跟刚才忧虑垂泪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乔木独自走向幽静黑暗的廊道,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呼吸声。被药压下的焦糊烟气朦胧干涩,炙烤的苦涩环绕。
乔木任由脸上的湿痕风干,确实应该哭,但是是为了她前途未卜的命运,以及刚才要是被发现了端倪,可能会被当做妖女烧死的归宿。
她胆大妄为。
她私篡神意。
她逆天行事。
还是应了那句话,没有穿越者能够不介入历史,她会在此处等着属于她的报应。
回屋后,乔木在那盆兰花前静静呆蹲了会,时辰的流逝对她而言毫无意义。过了许久,才艰难起身揉了两下膝盖,疲惫地去打水。
两件衣物被放在一起搓洗。灰烬簌簌飘浮,她的手同衣物浸泡在血红的冰水之中,反复洗涤漂白后,将脏水全部倒在了墙角。
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了。
···
孙策熬了一宿,彻夜未眠,紧抿着薄唇,眉间褶痕难以舒展。站在大夫身旁,看着他们行医。
床上的周瑜气息微弱,虽有大夫用百年参和灵芝钓住了一口气,但毒素蔓延到了更深,腹部都青紫起来,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现在也想信一信那上天的启示,为瑜求下一线生机。还有小乔,她也在等候瑜的醒来。
天刚亮,外面传来嘈乱的脚步声和嘹亮的吼叫,有人回来了。
孙策立即出门迎接,就见周父快步来到院子,后面的一众家仆拥着,更准确地说是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人进来。
那男人双手被钳制,一副刚从被子里被人铲出来的样子,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们这群蛮人,要将老夫带去哪里?快给老夫松手啊。”
这男人老实巴交,五官平平,无神眼睛下边一圈青黑,眉峰浅淡,没有蓄须。穿着的旧灰布长衫,袖口和衣摆都磨损得厉害,像个落魄穷困的书生。双脚还在胡乱踢蹬,半边身子都被抬得悬空,狼狈极了。
孙策看着这青年男子左一口老夫,右一口老夫,也是错愕,问着周异:“周伯伯,这是……”
周异要下人先把人放开,已经到地方了,神医可以自己走了,好声解释道:“这就是华神医。”
周异昨夜打听到华佗的消息后,大喜过望,果真有此人。随后听知情者说起华佗的种种轶闻事迹,更是坚信他儿有救了。
这华佗是扬州一带赫赫有名的民间神医,专克疑难杂症和善解奇毒诡毒。因为不爱虚名,不奉权贵,所以世家豪强才不知道这号人物。
传说这世间就没有华佗解不了毒,剧毒之蛊他都能救。从阎王爷那抢过来的人,足足有千余人。
正好近日华佗来到舒县的僻远乡下游学行医,所隔不过五十里,周异亲自派人将其连夜“请”来。
孙策看着华佗,心中存疑,眼前人一点都不像个大夫,连江湖游医都不似。医者通常是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前这个是孱弱暴躁的年轻人。但见周异这么笃定,当即退了一步,为华佗让路。
孙策客气说道:“您请。”
华佗松了桎梏,整理着衣领,火气上来了,也不管对象是谁,先是一顿输出:“老夫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们这么无礼的人,老夫不治。”
说完,华佗就甩着脸子往门口的方向冲,去意已决,病人都懒得一见。奈何门口站着三五结实侍卫,堵得严严实实,一点间隙都没有。俯冲过去,就被推搡回来。
华佗气极,脸色铁青地瞪着众人:“怎么,不治还不让人走吗?想杀了我?”他没有半分惧怕,反而不畏强权地开始挑衅。
周异身居高位多年,不擅长跟这类莽撞粗鲁的人打交道,见华佗吵嚷,说什么都不愿意救治周瑜,一时之间有些难堪。
僵持之时,守在床榻的大夫惊呼出声:“长公子又吐血了。”
周异顾不上华佗,甩着宽袖去查看周瑜的情况。
周瑜雪白中衣被汗湿,紧贴在身上。他剧烈咳嗽起来,指尖攥紧了身侧的被褥,鲜血自唇间呛出,洇红了衣襟,血膻味浓郁。他抬手想擦去血迹,却无能为力,难掩疲态地垂下了手。
不体面的死去,不是他所愿的。
见父亲过来,周瑜还挤出笑容,低眸喊道:“父亲。”
周异眼角湿润,眼中带着痛色,转身回去对华佗沉声说着:“华神医要怎样才肯救我儿?黄金百两,还是亩地三千,你尽管提。”
华佗两颊凹陷,语气不悦:“老夫不稀罕。”
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周异散发不可违抗的威压,命令道:“华神医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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