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入了单烽衣领里。

这短促的刺激感,远比刀剑更让人心惊。

单烽齿关都暴跳了一下,浑身肌肉如凶兽猎食一般收紧了,二话不说,就去抓谢泓衣的腰,后者却在他掌心了化作了一片黑雾,什么都没捞着。

操!

这就跑了?

倒是心里一团邪火,让他恨不得在柱子上撞上一撞。

单烽仍保持着蹲伏的姿势,隔了半晌,才扯了一下襟口。

谢泓衣丢还给他的,赫然是那一片红叶。

出游一趟,才剥了几颗莲子不说,还被嫌弃了?

果然楚鸾回那小白脸儿靠不住。

单烽越想越怒,湖也不逛了。

他倒没忘了巡街卫的职责,一连数天紧盯着楚鸾回的动向。

白袍药修不改招摇撞骗的本性,专在药行巷的同僚处晃荡,每次斗草,必全胜而归,满面春风地抱着一篓赢来的奇花异草。

照他这个赢法,数日之后,便有数家药铺关门大吉,落了重锁。

倒是他那破败小药铺被拾掇一新——楚鸾回懒懒散散,哪会亲自动手,而是寻了几株药藤,任他们沿着竹帘攀缘满楼,垂落瀑布一般的鹅黄色花穗来,也像是玉簪,只是气味香于桂子。

几个小孩儿在帘下钻进钻出,看药炉的看药炉,碾药的碾药,背药诀的背药诀,十分刻苦。

只有做师兄的歪在摇椅上,以小药锄侍弄花草,不是什么稀罕药草,只是凡花,当街而种,在影游城漫灌的风雪里,须臾冻毙了,他却乐此不疲。

其他药修对他避而远之,药宗的百里兄妹却时有造访,只是年轻人脸嫩,来时怒气冲冲,去时却云里雾里,又被骗去数枚灵药。

这日子逍遥得与神仙无异了。

单烽很快逮着了他的狐狸尾巴。

短短几日间,谢泓衣就召了楚鸾回三次,后者也只在这时候离开药行巷,在城主府待上半个时辰。一回药铺,就躲在药帘后不出。

那寻猫找鼠的招牌,乏人问津。

倒是常有几个鬼鬼祟祟的枯瘦男子摸到药铺边,伸一只手进去,抓一包药出来,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晕。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有救了……有救了!”

单烽闪身而出,抓了一个,一脚踹翻在地上,药洒了满地,都是些黄褐色的腥膻药末。

人赃并获,还得抓个现行。

单烽学着他们接头的样子,取了块绿漆木牌,向帘中递进去。

楚鸾回不知在里头做什么,半晌才留意到他,伸手一摸脉门,便咦了一声,唰地将药帘揭开了,一股腥膻奇异药香扑鼻而来。

“单兄,不应当啊,你怎么会找上门来?”楚鸾回道。

单烽道:“问问自己,做的什么勾当?”

楚鸾回压低声音道:“我明白了,都是难言之隐,原以为单道友精元充沛,必不会有此烦忧……看来还是心疾,是不是心有所想,夜不能寐,眼前人影绰绰,气不能发?”

单烽心里突地一跳,眉头微皱,道:“你怎么知道?”

楚鸾回道:“堵而不泄,难怪……单道友,我有一问,还请你如实告诉我。”

单烽道:“说。”

“你做过春梦么?”

单烽道:“没有。怎么,得做?”

他真火熄灭后,才学会了做梦,也都被影子占满了,都是卧薪尝胆的正事,哪里会像薛云之流,满脑子翻云覆雨?

只是……

滴翠湖一别后,梦里频频有红叶飘零,和一抹蓝袖影交缠在一处。

谢泓衣的手就笼在袖中。

一片素冰凝寒辉,尽头处一枚沉甸甸的银钏。镇不住的红痣如胭脂蛇一般,游出银钵,向他滴落。

啪嗒!

然后……那股子邪火就把他从梦中烫醒了。

楚鸾回神色凝重:“单兄的体质,得以猛药催发,实在不行,过几日会到一支犼鞭,最是强健滋补……”

单烽:“你敢?”

他就是再不上道,也在这一瞬间涌起的危机感里醒过神了,颇为嫌弃地松开楚鸾回衣领。

“你还干这个?”

“小本生意罢了,单兄不必讳疾忌医,男子总有力不能济——”楚鸾回望见他不善面色,立时改口,“但在下愿与单兄同舟共济!”

单烽:“你活腻了。”

楚鸾回疾退两步,却撞在百子柜上,哎呦了一声:“我是说,单道友必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单烽道:“我不管你倒腾什么淫药,别去他面前现眼。”

“原来单道友是在担心这个,”楚鸾回舒了一口气,双目甚是清润莹亮,仿佛能照见人心里的幽微似的,“楚某最近常去城主府里,一来是为城主调理身体,二是楚某的草木性灵不得抒发,总有些心痒,便求着城主允准,在城中种遍花草。”

“太岁头上动土,他会答应?”

楚鸾回笑着道:“单道友不觉得城里终日白茫茫的,太寂寞了么?”

单烽朝口中塞了颗雪凝珠,平淡道:“继续。你倒是很懂寂寞。”

楚鸾回道:“单兄没听过城主的琴音么?”

“哦,知音。”单烽道,“子期都死了,你?”

楚鸾回微笑道:“杀知音固然容易,可单兄难道要因自己没听过,便去焚城主的琴?”

“我没听过?”单烽眼睑下压,道,“他拿琴弦抽我的次数,比你听的曲子还多。他倒是肯让你听琴,他还肯听你的话。”

“哪里哪里,是单兄说话太不中听——”

咔嚓!单烽臼齿间的雪凝珠应声迸裂,丹田随之突地一跳,烽夜刀暴绽,楚鸾回仿佛嗅见了杀气似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真挚万分:“啊,是我失言,也是碰巧,原来城主喜欢玉簪花。”

短短几个字,竟如生生抓住断弦一般。单烽一顿,神情奇异地缓和下来:“他是想家了。”

“城主旧居处的花?”楚鸾回道,“难怪我一见便觉得亲切。”

单烽道:“素衣天观外便有——你亲切个屁,少套近乎。”

他和小白脸儿才说了几句话,雪凝珠便顶不住了,每次濒临爆发之际,这家伙总会油滑地岔开去。

单烽明知有诈,却败在心神不属,如此往来三五回后,满肚子无从发泄的憋屈感,让他恨不能一刀把这家伙劈碎了。

不,也未必见效,说不定人都化成灰了,一条舌头还在活蹦乱跳,专向谢泓衣说鬼话。

楚鸾回惋惜道:“玉簪畏寒,良种尤其娇贵,我虽能勉强种得活,但城主府中所开的花,任我想尽办法,却总是瑟缩,徒增萧条枯败之意,城主虽不说什么,但楚某实在惭愧。”

他搬出谢泓衣,单烽又忍不住侧耳听,冷冷道:“那有什么难,我抽空去照它一照。”

楚鸾回道:“单道友也喜欢玉簪花?”

单烽没回答他,转身向铺子外走去,虽气势汹汹如初,却不免有落荒而逃之意。

那垂瀑般的花帘被他一手掀开,飞雪在明暗变幻间骤然扑面,他眉头拧紧,却生生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向楚鸾回。

“他喜欢还不够?”

楚鸾回原本微有戏谑之意,闻言一怔,道:“错了,错了!”

单烽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楚鸾回道:“是单兄还没想明白。往事已成定局,与其投其所好,还不如把他恨的东西,连根拔起。单兄,我掐指一算,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单烽被剜中了心病。

他这阵子频频服饰吐字纸,吐出的大多是些没用的废话,拿红叶寄给谢泓衣,反遭嫌弃。真正的长留誓,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长留誓。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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