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片刻功夫,他就抓着一把沁玉荷回来了。
那条画舫竖插在冰里,几个小白脸拥着富商,挤在船头上瑟瑟发抖。
单烽甚至都没补上一脚。
他一面剥莲子,一面往回走,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谢泓衣的银钏碎了,尊者讳没了。
以谢城主积威之深重,放眼整座影游城,也没几个人敢多看一眼。他这才大意了。
早该想到,这玩意儿挡的不光是他,还有各种各样的狂蜂浪蝶!
他剔干净莲心,把莲子拿莲叶裹成一小包,越想越是窝火,便把莲心一口嚼了,苦味直冲脑髓,只觉一眼望去,茫茫都是碧海。
好在谢泓衣还在原处等着他——
说时迟,那时快。
余光里有船影一掠而过,伴随着一阵狂笑声:“胆量……亮眼……有了!哈哈哈,你们岂能比得过我,我敢偷人!”
只见簪花人肩扛缆绳,脚下生烟,拖着一条极眼熟的小船,冲入了荷花丛中。
等会儿?
这是在他眼皮底下,把谢泓衣连人带船拖走了?这家伙活腻了?
单烽甚至愣了一瞬,方才拔足狂追了过去!
“小娘子,我不是什么恶人,看你气度不凡,这样吧,一会儿你把自己的来头扯得唬人些,我保你安然无恙。”簪花人一面狂奔,一面叫道。
余光里,“小娘子”一手按着幕篱,人不见得有什么动作,冰上的蓝影却急促摇荡起来,小船起伏得如在浪中。
这平滑如镜的冰湖,怎么能颠簸成这样?
一只玉白的手,指节细细长长地,停在船边上,指甲盖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生怕被风浪吹飞了去。
他看人很准。
影游城里的女修,大多如叶霜绸一般,哪怕样貌俏丽如少女,身上也淬着一团不好惹的气,让人看着就腿肚子转筋。
而这一位,素衣蓝裳,不算最华贵的料子,却隐隐有些眼熟,仿佛在哪架织机上……
簪花人惦记着试炼,脑子虽转了,却愣是没想起来。
算了,大概是什么修士的娘子吧,被他这样掳走,也没有惊慌尖叫,脾气应该不差。
“对不住喽,”簪花人吹了段口哨,“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寻不着别的珍宝,只好劳小娘子坐镇。”
舟中人轻轻道:“你要去见谁?”
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股冰玉相击的寒意。
簪花人嘿地一笑,道:“说出来,怕你吓破了胆子,那可都是亡命之徒!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切记不要惊慌哭泣,我自会带你出来。”
沁玉荷向两侧倒伏,开出一条小路,通往湖心最幽深处。
如此七拐八拐,如迷宫一般,寻常影游城百姓是绝对无法涉足的。一座水榭在数人高的荷叶中隐现,四处挂满了檐冰,越发隐秘难寻。
簪花人将铁船系在莲蓬上,回头一看,莲丛静悄悄的,远处却在翻着碧浪,仿佛有什么凶兽撵在后头似的,让人心里突地一跳。
不可能。
这地方都被采珠人布了阵法,专门防着黑甲武卫,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来,一定是他多心了。
他又扯过一片硕大的荷瓣,把舟中人遮住了。
水榭里,十几道人影或坐或立,喝酒划拳,不时哄笑出声。
先前所见的独臂女子被挤在外围,一手还提着染血的包袱,面上却透着一股铁青。
“博二娘,听说你可是母蝎子啊,带来了什么?给我们开开眼,”有个瘦高男子调笑道,拍了拍桌上的匣子,“我这老娘也等着看呢。”
簪花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匣子里垫满了稻草,掺着一头苍苍的白发,让他差点儿没吐出来。
其余几人见怪不怪,照旧哄笑喝酒。
和这匣子比起来,博二娘那条断臂无疑黯然失色了,她强撑着凶恶之色,道:“谁知是不是进城前横死的,被你割来充数。”
瘦高男子哂道:“妇人之见。”
博二娘大为光火:“格老子的,这城里到处是邪法,杀人有那么容易?”
瘦高男子道:“她自己要死,不就容易了?谢泓衣可不会拦着。”
簪花人脱口道:“你逼她自尽!”
他一作声,众人都齐齐看向他,一个个眼神阴鸷,脸上泛着青紫,仿佛冰里刚掘出的活尸。
簪花人一缩脖子,冷汗都沁出来了。
瘦高男子狞笑道:“我啊,不用刀,就用这个。”
他拍了拍两边膝盖,道:“她灵脉在路上就废了。进了城,带着个老不死的拖累,我上哪过好日子去?我求她给个痛快,否则,我们俩至少得饿死一个,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能怎么选?”
他高声说话,目光却落在水榭深处,显然不只是说给簪花人听的。
一面冰镜悬在半空中,却没照出任何一道人影。
正相反,有一股森冷的视线,正穿过冰镜,挑剔地打量着水榭中的众人。
瘦高男子看向冰镜,眼中充满了热切:“大当家,我这可算是亮眼的狠货?”
冰镜中人道:“不错。做采珠人,要的就是狠。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你说,杀什么人,最能显出胆量?”
说罢,只听哐当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鱼叉砸在他面前。
风声在荷叶中急急穿行,仿佛催促着什么。
瘦高男子抓起鱼叉,目露凶光,却是向着簪花人刺了过去。
簪花人大叫道:“我?怎么又是我?”
众人毫无怜悯之意,只起哄道:“当然是你!你能拿得出什么东西?”
“什么臭虫都敢来当采珠人,第一个拿你开刀。”
“捅得好,让这小子尿一□□!”
簪花人道:“你就敢挑软柿子,怂包!来啊,你看采珠人认不认你?论胆量,你还比不过我!”
他一扭头,扯过铁船,喝道:“老子敢偷——魍京娘子!”
霎时间,水榭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博二娘猛地抱紧了包裹。
瘦高男子的鱼叉僵在半空。
就连那面冰镜也颤了一下。
簪花人放出大话,自己也打了个哆嗦,正要掀开船头的莲叶,却没扯动。
唯有一段蓝衣袖垂在冰面上,依旧是那只雪白纤长的手,指间却拈着一枚……莲子?
沁玉荷的莲子,一颗颗封冻在莲蓬里,拿斧头都劈不动。曾经有冰鹤试着采食,没几下,就把尖喙给撞折了。
可这一枚,却剥得干干净净,连莲心也剔去了。
怎么挖出来的?
瘦高男子强笑道:“就凭你?你有几条命?簪花人,你又去求你那些姐姐妹妹充数了吧?
“好哇,我倒是要看看,天衣坊出来的女人,是什么成色——”
话音未落,蓝衣袖一拂,他被掀飞了数丈,生生砸穿了冰面,满口牙齿齐齐迸碎,和着冰屑喷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舟中人的声音,既凉且柔:“蠢材,你听不懂么?杀什么人最见胆量?”
瘦高男子挣扎着爬起来,手却不听使唤了,攥着鱼叉就朝着脑门扎去:“不……别杀我……我不想死!大当家,救救我……啊啊啊啊!”
“这么怕自尽啊。”舟中人依旧凉飕飕道,把玩着那枚莲子。
他衣间那抹冰蓝,带着某种熟悉的可怖感,让在场众人心中狂跳。
笼在手背上的丝缎衣袖,盈盈浮动间,向肘弯处褪去,却被一只更为宽厚的手按住了。
那握法很是古怪,前者素净如瓷,后者强硬如铁,把对方五根指头一一并拢,整个儿攥在手里。
“臭鱼烂虾而已,霓霓,你先别动手。”
这一下,就连簪花人都骇了一跳。
小舟上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怎么跟上来的?
而且这声音,越听越耳熟,让他脑瓜子都嗡嗡地响。
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余地,船头荷叶被一把掀开了,体修劲悍高大的体魄,在起身之时,霍地舒展开来。
蓝衣人被笼罩在他身形的阴影下,侧坐舟上,拨弄着裹在莲叶间的几颗莲子,倒像是静悬冰上的一团丝云。
簪花人脑子不再嗡鸣了,唯有晴天霹雳般的一声巨响。
“怎么是你!”
单烽的行踪他是知道的,这小子运了一趟丝,竟在城主府混上差事了。那……他喊了一路的蓝衣小娘子……
一道更为恐怖的念头,如单烽铁扇似的巴掌,牢牢攥住了他的天灵盖,那一瞬间,他的魂魄都从脑门挤出去了。
周围众人仿佛在叫骂着什么。簪花人已听不清了。
“簪花人,你还带了帮手?采珠人的地方,岂是你能自作主张的?”
“你们两个,什么来路?喂,哑巴了?”
“簪花人你个窝囊废,还敢攀扯魍京娘子?谁不知道那娘们被谢泓衣始乱终弃后,跑得没影儿了?今日就是黑甲武卫追杀过来,我们也不会怵。”
窝囊废三个字,簪花人倒是听见了。单烽不善的目光,如熔岩般炙烤着他的脊背,另一头,却是余光里谢泓衣盈盈浮动的蓝衣袖,冰水般迎头浇下来。
完了……
他都听到哧的一声了,连人带魂焦香扑鼻,不免目光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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