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典衣辰初起,浣容上妆、挑衣选簪。
辰正出长春殿时,玄鸟乌衣已从勤政殿来,等在外面。
程典衣虽然对赵衡唯有姐弟之情,讵料现在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昨天中午,玄鸟乌衣躺在古木君臣影壁下惬意午睡。程典衣玩心大起,悄悄移开人家覆面。
程典衣花容失色。
——程典衣觉得,自己做女人好失败。
玄鸟乌衣这小绿茶也装睡不醒。还为一包他也觉得莫名其妙的淡淡胜负欲所驱使,下午闲庭信步地逛去长春殿。姊姊长姊姊短,甜甜地讨程典衣裁制的新衣裳来换着穿——特意穿给程典衣看。
话儿还说得亲亲热热:“姊姊是阿衡的亲姊姊,这覆面,我在亲人面前不戴也罢。姊姊觉得怎么样?”
被晃花眼的程典衣做了二十四年女汉纸,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该做个女人了。
岂能让这小妖精欺压到头上!
于是今早程典衣——不,淑妃娘娘总算开始早起打扮,不再素面朝天了。
宫娥仕女们惊讶无比,偷偷私语。
“皇上一不在宫里,娘娘就开始欢欢喜喜地穿衣打扮了…娘娘就这么不喜欢皇上吗?”
“嘘——你没看见玄公子在殿外等娘娘吗?玉树临风…好典雅的风致……”
“啊…天呐!不会吧!娘娘娘娘她,她和玄公子才是——”
“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程典衣几乎捏碎葱白玉指,方才笑容满面地走下阶来。
玄鸟乌衣一愣,上下打量花枝招展的程词:“你……你听到你宫里人说的话了吗……”
程典衣哼哼,温柔笑道:“怕了?昨儿不是还在姐姐面前孔雀开屏吗?”
玄鸟乌衣:“……”
程典衣轻扶额鬓,身体一歪。玄鸟乌衣下意识接住,旋即满脸黑线:“…你摸哪儿?”
程典衣冷哼一声:“本宫验验你的雌雄。”
玄鸟乌衣忍无可忍,将她的爪子从胸前提开:“典衣,请您自重。”
程典衣再次冷哼一声,总算可以规规矩矩地走路:“我说你这个小茶杯,我不信赵衡没跟你说清楚,我们两个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你总盯着我使什么劲?!”程典衣不爽道,“昨天中午我只是来找你玩,你在长春殿跟谁炫耀姿色呢?啊?我就问你跟谁炫耀呢?! 臭小子!”
玄鸟乌衣无奈地挨了一顿打。虽然程淑妃的柔荑粉拳也没什么杀伤力…
玄鸟乌衣还是叹了口气:“是我失态了,抱歉。”
程典衣哼了一声,点头道:“这话说的才有点男人样。”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已经不想说话了。
程典衣却开始认真教他:“赵衡毕竟是皇帝。你要真想栓住他,不要学前朝妃子的宫斗,要在他身上下工夫,让他一心全在你身上才是。”
“不然他真开窍起来,三宫六院粉黛七十二,有的你受的。”
玄鸟乌衣含笑而听。
程典衣客观道:“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弟弟,我才对你说这些话。你要再做个争风吃醋的妖艳小妖精,我长春殿直接送客。”
玄鸟乌衣笑,认真道:“谢谢程姊。”
程典衣有些悲悯地看看他。叹气道:“可惜了。我看你也是个人才,要一辈子为赵衡困在皇宫里,做他上不了台面的男宠。”
玄鸟乌衣笑:“这也不至于。”
程典衣叹息。想想以往傻得冒烟的堂弟,满院子只知道上树摘樱桃,钻竹子找竹笋。
玄鸟乌衣听得蹙眉浅笑。
程典衣温声道:“他那时是人事不懂,但整年整年关在长秋殿里,日子也不是人过的。你既然喜欢他,就对他好些。”
玄鸟乌衣:“……”
程典衣笑看他心疼赵衡:“你知道他喜欢吃桃子吗?”
“每年这时候桃子下来,长秋殿里也会来六七盘。”
“他吃了,就把桃核洗干净,趁人不注意,偷偷在墙角挖坑。”
“我拉着赵衡去洗手,问他这是做什么。让人看见,还以为他想逃走。”
“他说种桃树,开小桃花。”
玄鸟乌衣别开脸去。
程典衣心有所感地看看他,扯扯他的袖子。
玄鸟乌衣死活不回头。
程典衣便生拉硬拽着这货,去长秋殿看看,报昨天的一箭之仇。
长秋宫门庭冷落,墙上苔苍。然而墙内的老桃花枝烂漫,漫延到萧瑟冷寂的宫墙之外。
程典衣一言不发。
玄鸟乌衣也一句话不说。
许久许久,程典衣才慢慢道,“有些时候,爱是很伤人的。”
“爱也不是完美的。”
“但是…很多年里,我看着这些桃花儿,会突然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能过不去的。”
“你说是吧?”
玄鸟乌衣轻轻地笑了一声。
程典衣也闭目而笑:“我们两个一块长大。我一直觉得,他应该不是傻子。加冠后,还真不是傻子了。”
“结果我俩这么多年同甘共苦,他连这么个长秋宫都不给我住。”
“哼,当老娘稀罕么。前朝的皇后住长秋宫的,有几个人生幸福的。”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叹:“这里也全是你们两个的童年阴影…”
程典衣笑:“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他前几天病得起不来身,太医院说是痛怒创心,是不是又是因为你?”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是。”
程典衣也是叹气:“你总折腾他,有意思么?”
玄鸟乌衣说不出话来。
程典衣笑:“兴许打情骂俏,也挺有意思。”
玄鸟乌衣一脸无奈。
程典衣唤来宫人,将冷空多时的长秋宫打开,带玄鸟乌衣进去看看。
长秋宫是很大的。这几年无人居住,又触赵衡的霉头,所以宫人们也不怎么仔细照看。
宽阔的前院中,颇有些竹笋尖尖生长。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竹笋,别浪费了。中午做个清笋白饭吧。”
程典衣:“…你的心思是一点没在正事儿上啊。”
然而玄鸟乌衣已经自去找宫人拿篮子来,自己认认真真地挑竹笋了。
程典衣心中的无奈已经满溢。心道爱上这么个小蠢货,倒霉弟弟能不倒霉么。无法,也只得弯腰拔笋,一块作陪。
过了小半个时辰,饿得忍无可忍的愿终于找来了,进门就兴师问罪:“哎哎,你们俩做什么呢?饭还吃不吃了?饿死老人家了!”
玄鸟乌衣起身笑:“小子这是给午饭做准备呢。”
愿哦了一声,原谅他了。看看一院墙烂漫的桃花,笑了:“这地方不错啊。”
玄鸟乌衣笑笑:“送你住了。”
程典衣错愕地看他。然而玄鸟乌衣已经开始让宫人们将长秋宫的地面收拾一新。还很有心情地指点几处,让把竹笋先留着,再长两天。
但愿看一地刨完竹笋的坑坑洼洼,总算开始长点心了:“…这地方…”不会是妄常待的住处吧?
玄鸟乌衣一笑。
愿冷笑一声,甩袖回妃丽殿:“我在御膳房对面吃好睡好,何必来这!”
“你们俩早饭爱吃不吃!我不管了!”
玄鸟乌衣只笑。
程词没好气:“你这人有没有心!”
玄鸟乌衣笑笑,继续锄竹笋:“没有。”
程典衣气得转身就走,再不愿看这负心人一眼。
待长秋宫门庭一空后,飒飒竹丛中,才现出妄的身影:“你多事了。”
玄鸟乌衣笑:“不如我们先做点吃的。我也饿了。”
两人便在长秋宫的小厨房清洗竹笋,做清汤白米饭。幸而妄昨晚还剩下些白饭在冰箱里,不至于要重新煮饭。
妄也觉得味道不错,道:“剩下你要的竹笋,我给你浇些清水,等阿衡回来,你做给他吃。”
玄鸟乌衣笑,“谢谢先生。”温声道,“等东衡回来,让他安排人,每隔两三天给您清一清地方。”
妄嗯了一声。
半晌,在夹一片清笋时问道:“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情况?”
玄鸟乌衣但觉往事烦缠,不愿多做回想,便就笑道:“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很好。”
妄:“……”
妄道:“应该是有误会。我看着赵衡长大,不至于让你恨到切齿地步。”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道:“等他回来,我再问最后次吧。”
妄放下筷子:“现在问。不要拖。”
玄鸟乌衣:“……”有些哭笑不得:“当着先生的面…”
妄直接道:“无妨。我比你了解他,你如果不直言,他只当你都懂。他也不言不语,还盼你懂。”
玄鸟乌衣听得直皱眉头:“正是这样。每次我都头疼。”
妄似乎微微一笑:“那还等什么?”
自禹杏回京城,两人包了快船直走清江,可谓一川碧水,两侧绿竹潇潇。东衡起初还有点PTSD,但舒蝶祈告诉他,自己所见的竹林绿得不能再绿之后,东衡才心情放松些许。
舒蝶祈虽则安慰,心里其实也不确定。于是面上含笑,与东衡一边开着玩笑,一边随手捋了把竹叶,展开给慌忙阻止的东衡看,确然是手心并无伤痕。而后便笑靠在船舷上,并了两片竹叶,吹起清新小调来。
东衡不禁笑,心中春风快意。便靠在舷窗内一边背龙篆,不时心情不错地洒鱼米,引得一群锦鲤跟着船游。
舒蝶祈也终于提起点精神。因为今早也接到好消息,说是战魔终于找到了。
原来一直就在十八槐。是在跟自家宠物追逐打玩的时候,不慎摔下悬崖,半身不遂了一段时间。
据薄二哥给王尊上禀的情况报告里,详细介绍了战魔的新宠:果子山的小猴子。据称,该猴颇通人性,会洗衣做饭等等家务,一直在照顾战魔…
舒蝶祈看得眉头直蹙。听完好消息,直接找战魔:“老实交代,是不是妖魔?”
战魔正在柿子涧中晒太阳,打着石膏的左腿吊在老柿枝上,怀里趴着小兰花,右手蹲着剥开心果的猴子。
闻言,消沉地“嗯…”了一声。
“你挺能。”舒蝶祈说,“前有顾停今有你…是小妖魔吧?”
战魔看看果子山的猴子,猴子挺起胸脯,正大光明地吱吱一声。小兰花无语,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战魔:“…是。”
舒蝶祈叹:“你和顾停也就这点本事了。有本事搞个大的玩…”
战魔看看怀里惬意眯眼的小兰花。南荣一枯“喵”一声,甩甩尾巴。战魔直接给他一巴掌,小兰花目瞪喵呆地捂住猫脸。
果子山的猴子gie~gie~发笑。
舒蝶祈:“……不会真…”
战魔闷声吭气道:“没有。”
舒蝶祈冷笑一声:“你比顾停能。”
“是谁?暗虚通缉录上有没有?”
战魔一句话都不想说。
舒蝶祈沉默一会。通缉录上的妖魔,都是沾过暗虚血的。
战魔平静道:“事到而今,我也无所谓了。”
“王尊追查到底时,我一死便罢。”
果子山的猴子看看小兰花。南荣一枯跟没听见一样,还在怡然自得地甩尾巴。
“蝶祈,”战魔温声道,“看在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让我安稳过两年吧。”
“我…”战魔看看南荣一枯,闭眼承认道,“从出生开始,我就只懂得杀戮…”
“我…我跟他没什么区别…”何况南荣一枯还是被追杀围剿,才被逼得反杀暗虚们。这样看来,天性残忍嗜杀的,反倒是他自己...
舒蝶祈默而垂眸:“生为暗虚,都是如此。”
“…我喜欢他…”战魔艰难道。
坐在船舷上的舒蝶祈睁大了眼眸。老兄,你铁树开花了?
战魔似是笑了:“…真好…我也有家了…”
家不再是一回想就空空荡荡的十八槐,而是缩小成柿子涧。柳枝一样的水从涧上流下来,两岸的老柿树挂满鲜红甜软的果子。有只猴子爱吃桃子,是会做家务的金牌管家。还有一个也喜欢他的人,将柿子涧精心装垒成柿子堡,待会还要做酒糟鹅掌和红烧鹅肉给他补身子。
秋天的阳光暖洋洋,晒得战魔的脸庞黑红红,嗓音软糯糯。
舒蝶祈听了半晌,有些无奈又纵容地叹息一声。本还想再问什么,可想了想,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也不过是吃喝玩乐,并没什么可问的了。
便再叹一声,温然问道:“你还记得花枝春秋世吗?”
“记得。”战魔笑而凑来躲开舔脸的猫咪,“关押白敐的地方。我在花枝外还驻守过四五年。”
舒蝶祈嗯了一声,听战魔忍不住的笑声,颇为无奈地将信纸提远些:“这货到底是谁?”
战魔笑道:“就是'咪咪'。你见过的。你俩不还玩儿挺好?”
舒蝶祈和南荣一枯都yue了。
东衡诧异地看看舒蝶祈,忙起身走来问:“祈哥,是有延迟反应了么?我看看。”
舒蝶祈笑:“没事。不是竹叶的事。”毫不客气地大声嘲讽道,“就一一米八的壮汉啊,在外花名叫'咪咪'——”
南荣一枯满头黑线。
舒蝶祈继续:“我以后啊,得跟爸爸说道说道,直接在通缉录上把他名改成'咪咪'吧!”
南荣一枯:“……”
舒蝶祈恶毒道:“你说你在外叫'咪咪',你族人知不知道你干这个啊?我们给你宣传宣传?”
南荣一枯气笑了。终于肯说人话了:“小子,你够了。当年喂我吃草的事情,我还没忘。”
东衡但听这声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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