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江北上,快船下午已至沐清府。

因为玄鸟乌衣已经跟赢鎏打过招呼,所以清江君亲自相送全途,一路上也甚是平安。

各自解决家事后,衡祈二人俱是心情畅快。虽然蝶祈不懂龙篆,但自有他精灵古怪的方法,半玩半认真地帮东衡加深记忆。

比如捋一把竹叶,让阿衡摆着玩,还称之为实战经验。

东衡啼笑皆非:“祈哥这都是哄小孩的法子么?”

舒蝶祈抱臂靠在船舷上笑:“我自小不爱背东西,为此挨了不少竹板,只得另辟蹊径、寓学于乐。”

便笑而问起鲁朴氏的龙篆,到底有什么博大幽微的奥妙,如此难学。

东衡笑,思索一会,才凝炼而准确地表意道:“我们族中的语言,首先是'活'的。使用没有定式,不讲语法结构,但族人之间一眼便能看懂意思,非常灵活。”

“因为本身便很复杂,所以都是从小学起。不然长大再学,总会觉得十分刻板。处处讲语法,说话都不利索。”

说着不禁叹,“多亏父亲从小教导,日常便与我们以族中语言对话。不然,现在真是'关山难越'。”

舒蝶祈颔首笑道:“原是如此。”

侧头望去,笑道:“我却不只是问它的难处。阿衡,我是想问你——你们的古金文,最初是什么?”

“我以往…也曾经学过。”祈哥微微皱眉,抬手看看手心,道,“写了六个字,根本写不动。仿佛有极其强大坚固的阻力,让我停顿难行。”说着笑了,“那才是真正的'关山难越'啊。”

东衡默然一会,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族的金文本身,便可以吸取使用者的力量。”

舒蝶祈笑,点头道:“继续。”

东衡眉眼生笑,明珠玉辉,笑道:“祈哥又在引着我学了,明明心里都明白。”

舒蝶祈笑而别开脸去:“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东衡便就叹笑,敲着父亲的竹简道:“以往,我家里算是清贫。母亲对家用物资一概尚简,尤其对父亲看管极严。但唯有父亲想要的两样东西,母亲绝对纵容,要从问采氏订购。”

“便是竹简和金错刀。”

“十副便价值百金,十分贵重。”

东衡回忆道,“母亲说,父亲唯有这点抄书的爱好,不能再不答应。”

舒蝶祈的目光落在东衡手中的一卷厚实沉重的竹简上。

竹简的竹片古润坚实,颇有化玉迹象。舒蝶祈想起瞥见的内容,其笔力峻刻浑然,刻痕入木五分,仿佛山川的沟壑。

……这深峻的力道,确实不能用一般的竹简和笔刀。

怕是一碰,纸笔便会散作飞灰。

“我父亲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东衡不禁笑道,“他能看得上的书,也不过四五本。所以在制伞的母亲身边闲来无事,便会抄写一段时间,聊以自娱。”

“抄完了,便刮去。反复利用,务求俭省。”东衡叹笑,“母亲看他这模样,又心疼不已,总是想多卖伞、多赚钱,多给他买几卷竹简。说是俭朴过活,一年到头,家里也不剩几个钱。”

舒蝶祈笑,问道:“令尊喜欢的书是?”

东衡便笑:“家父在政、军、史、乐、工方面各有一本爱书。分别是《简论非臣》《陈篆兵法》《春秋无计》《桃原辞令》《棠溪工章》。”

舒蝶祈闻言而笑:“令尊到底是个鲁朴氏。”

东衡笑而不言。

父亲心怀天下,虽不言,亦有知己。

只因《简论非臣》,乃是帝正所著的政书。《春秋无计》是春秋尊上的史书。《桃原辞令》是原家与令氏合著的无音歌集。《棠溪工章》是棠溪行歌的建筑理论,虽然他生前不曾著述,但其徒弟也记录了其在指导时的一些言辞理论,后来汇总成册。

而《陈篆兵法》,则是古来兵家之祖、兵马大元帅,陈篆的著述。陈帅二徒,便是银齿丰年与玄齿真寂。对这位名帅,后世桂太史列传而记,称曰:

【陈篆,澪国镇铭人,生于寒微,其志高深。性谨深刻默,人莫知其志。

喜思兵谋,沉定如石,昼夜不辍。曾为人牧牛羊于深秋陵,遇饿狼群,排畜布阵,麾若万军,狼群竟不敢侵。

时帝正客行而观,嘉曰:“此镇危定乱之才。”后帝一平云华,别分善恶,流孽大荒,多其勋也。

长安十五年,天下既定,帝问其所欲封。篆叹曰:“纷争既起,必无所止。臣请暂隐,休养残躯,以备再战。”帝默,允之,封桐华山。篆放马归山,十五年间,人莫之闻。

或有樵者,偶迷深山,见篆依青鹿坐,望雀之斗,沉思不语。有黑白二童,弈棋于侧。樵者拜呼不应,倏忽不见。现一幼虎,通体雪白,引樵而下。

篆之兵法,神鬼莫测,高深宏博,变化万千,气象森罗,不可抵预。其为将帅,治军严酷,凡逃、降者,皆为戮杀。

长安三十年,病逝于桐华山,无兵书传世。后五年,符文作乱,天下罹难,有二青年现世,衣别黑白,自称其徒,其后云华定危安澜,多仰赖二人。

篆好刻金石,曾试诸石,详录其质,并所适刀,以成《篆录》,传于书坊,士所推重。遗章五五,俨然金铁,笔骨铮刀,字迹晦涩,人所难解。后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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