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长街的百草堂前,亦然有高大青葱的榕树,然而这些长枝下的果子,却是不同凡响。名字唤做“水晶青果”,青黄果色晶莹剔透、盈盈可爱,果皮上的经络如同橘子瓣。

来往拿药看病的百姓只见马车停在堂前,一个英朗不凡的青年捂着流血的额头,扶着车辕下车。冠发散乱,血流滴落,而眉目间仍旧隐约傲然。

只可惜是一步两晃地扶定青果榕树干,好不容易走上百草堂,扶住门框:“……夏…夏慡…!急诊…上急诊…”

百草堂主倒是清江君的故识,风致爽然,正在看脉,笑而安慰病人。闻得呼唤,抬头便是诧异不已:“百里?”忙走来扶他坐下,急找大夫来安排检查时手术。一看他这头破血流的模样,宛然是——

“你跟大荒的王尊大战了?”夏慡低声问。

清江百里已经意识恍惚了,勉强支撑地摇摇头,“不…告诉此地太守,勿惊…我是——撞上船头——”

夏慡咳了一声,忍俊不禁道:“是方才清水道里耍帅买果子的年轻人吧?听说身姿挺拔,功夫也不错,就是轻功差些。”

清江君想要点头已不能够,只能以迷离的碧眼睛表示——确然如此。而后便不省人事了。

好在毕竟是清江龙君,身骨强健,换作旁人已经脑袋散八瓣、可以直接去对面的白花棺材铺买花圈了,他还只是轻微脑震荡。夏堂主便着学徒将倒霉的清江君送去后院的病房里清静休养五天。

过得一刻左右,唐毅一行人也找来了。其中戴着银制鬼牙菱角覆面的青年比唐子襛更焦急,当先来问夏慡,清江君是不是在这里?还好不好?

夏慡笑而上下打量他,确然是身姿挺拔——料来军伍出身。丰神俊爽,气质刚正——可以确定:“阁□□重不轻啊?”

东衡扶上额头,大约面皮已经烧到冒烟了。

夏慡爽朗地笑了两声,便带众人去百草堂的后院。这处宽大后院甚在清幽方正,四五棵高大香榧下的病房齐齐整整地列在东西北三面。而清江君的病房,便在并根的两株香榧下。从窗中看去,清江君口鼻戴着氧气面罩,昏睡不醒。

东衡:......

东衡忏悔,内疚至极。

舒蝶祈看出他心思,笑道:“你千万不能留在这照看清江君。还有人等你。”

夏慡眉头微微一挑,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稍稍看向唐子襛,他却是默然不语,显然赞同。夏慡抱臂,想了想,觉得此事也不同寻常——清江快道,老唐亲自护送,清江百里能被船砸头?据说船头只是往下一沉...嚯,老清在水里随行不成?

——此人...是何人?

夏慡再一想,老清的直属上司是易水,能让易水龙君下令他护送...而今盛稷局势又是这样那样,易水龙君前两天还发诏支持大荒玄帝——夏慡眼睛一亮。

——大荒玄帝?!

夏慡不禁又将东衡看了又看,发现后者在懊丧地以手撑着香榧树干,垂首不言。倒是个仁义模样。夏慡不禁高看他四五分,笑道:“既然先生有急事,先走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医药费——”

“我出。”东衡已出口打断。“不止医药费,还有后续的身体保养费、精神损失费等等,都由我付款。”

夏慡心里又不由高看他三分,笑道:“如此倒好。”便实言道:“他大概还得休养四五天,先生应该等不及罢。我跟百里是老友,有我照看他,先生可以放心启行。”

东衡默叹一声,起手而拜道:“多谢夏先生。”

确然是丰姿昂爽,举止非是凡品。夏慡心里再给几分,觉得此人便不是十二分的人物,也足够十分的人品。便笑而送客——当然,先让学徒递给舒蝶祈缴费的棬子钱庄账号。

如此再船行于清江,东衡垂头丧气,也没兴致再看两岸景致。只一心默背龙篆。

舒蝶祈虽觉这点互不关联的心思好笑,也不去打扰,只抱臂靠在船舷上,含笑看清江两侧的碧林平宅,烟火石桥。

唐毅素来便沉默寡言,经过此事,更是不愿言语。

而在刚刚离开的百草堂后院中,夏慡问及缓缓睁开眼睛的清江百里,笑道:“是大荒的玄帝砸中了你?”

清江百里哼了一声,闭目不屑道:“什么大荒的玄帝。他只是个男宠。依附于人罢了。”

夏慡长眉一挑。忍不住说:“他的男宠都有十分的品貌?还不止一个男宠?”

清江百里皱眉,缓缓回首,无语地看向夏慡。夏慡也知道自己的感慨有些奇怪,但还是不禁感喟道:“当皇帝就是好啊。什么样的美人弄不来,还是这种品貌人材俱佳的十分货。”

清江百里无奈:“你这辈子毁就毁在好色上了!”

清江船上,东衡全然不知自己在被评头论足,因为玄鸟乌衣又传信来找他。东衡虽然心里欢喜,到底也忍不住将上午的糗事讲给他,然后:“....你...也替我跟易水龙君道个歉罢,实在对不住他...”

妃丽殿的花枝廊下,玄鸟乌衣竭力忍笑:“唔..好...”也知道自家爱人性情深重,实在是愧悔难当,恨不能侍奉病榻,叹笑安慰道:“我是真有急事找你,先顾我这一头,好不好?”

东衡微微蹙眉而含笑,嗓音都软了:“...你又哄我..”

玄鸟乌衣轻笑了一声,再温言安慰一番,便听东衡笑道:“我要去背龙篆了。你快去玩儿罢。”

玄鸟乌衣便笑一声,道:“你叫祈哥过来。你去背你的。”

东衡便起身去找祈哥,将信帖递给他时,轻声笑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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