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落叶凌乱,等最后一抹余晖散去时,崔涵沿着路返回。

这个季节连落叶都是嫩绿的,崔涵目光落在此处,不知想起什么,微顿了下,才快步走出长廊。

此时,陆念安正背靠着红墙,面前是那棵高大古老的银杏树,她仰起头看着。

“阿念?”崔涵上前,她已净过手,衣裙素白,气质温婉。

纤纤玉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道:“阿念可是累了?”

“有点。”

陆念安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又忍不住想,崔姑娘如此细心地待她,是因为她是陆祁的妹妹吧?

天色欲晚,想到这里时,陆念安已经面带倦意,崔涵见状,体贴道:“阿念既是乏了,便先去歇息吧,这里有姐姐看着。”

陆念安应下了,收拾干净后推门进屋。

东边的第二间厢房里,室内简洁到空旷的程度。一张竹木床摆在角落,左侧处放着木桌,除此以外,便未有多余摆设。

看着那张硬木板一样的床,她更伤心了,落寞地低下头。

迟顿如她,总是后知后觉才悟出一丝不舒服。

身处于佛门之地,并无无消遣之物,陆念安累了一天,也没心情抄经,就先褪了外袍睡下。

寺中比想象中要清苦一些……床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棉布,躺下时,硌得脊背生疼。

陆念安适应了好一会儿,慢慢将脸藏进被子中。

可能是因为,一个人独处,情绪会更明显一些。

她总是很容易感到难过。

*

醒来以后,秋菊端来素粥,配一碟去山下买的点心,在山上没什么讲究,一起围着唯一的木桌用膳。

陆念安瞥见放在一旁的木匣子,想起昨夜那些碎银,仰头问她:“秋菊已经分好了吗?”

“昨夜便叫人拿去了。”

碎银虽零散,但换做铜板还有些分量,拿下山总兑了几十吊钱,秋菊便让小厮给每人都分了半吊钱。

“那便好。”还在吃糕点,陆念安声音含糊不清。

用完粥和糕点之后,清平寺的门前,渐渐多了些人气。

大多都是上山祈福之人,她们会在寺中求一块开过光的佛牌,或者将心愿写进丝带,悬挂于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

夏季银杏常青,但满树的红色丝带,给这分绿意中带来几丝庄重。

拿着佛珠的方丈走来,许是见陆念安仰头正看着,便告诉她这棵树是有佛光的。

它屹立在此处,几百年日夜仍然未变。

至于那些开过光的佛牌,其实只是山中最普通的木头所制,经过开光以后,才多出灵气。

“开光是什么?”

佛牌埋进焚烧的香炉之中,经受香客日夜供奉一年后再取出,便是开光。

“真的灵验吗?”陆念安看着寺外人来人往皆有所求的场面。

可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实现心愿呢?

“常伴在佛相左右,或多或少也会沾染上些许佛光的。”方丈有感而发。

“那我能求一个吗?”陆念安立刻低垂眸翻找荷包:“我有银子的。”

方丈只笑:“小施主的母亲年年都来山中祈福,有这样的诚心,自是能求到佛牌的。”

紧接着方丈带她进了里屋,焚香的盒中,埋着几块佛牌,抖去香灰,用长绳穿过,可常伴于身侧。

来寺中之人,有人求爱,有人求业,有人求平安。方丈将佛牌递给陆念安时,同她说:“盼小施主能心想事成。”

*

又施粥的时间,陆念安便主动提出来帮忙。

热粥很烫,需要用长勺不断搅动散一散热气,这过程有些费力。

不过一会儿,陆念安便出了些汗,她拿手帕擦着额头,下一瞬,长勺被人接过。

是崔涵来了,她语调仍旧柔和,嗓音很细:“阿念,姐姐帮你。”

热气顷刻间散开,崔涵用长勺翻动着白粥,动作利落。

陆念安看着她。

崔姑娘真的有好多力气呢。

一行人将粥散完,方丈同两位姑娘道谢,等真诚的道谢被接受后,才端着大米缸往寺中走。

见状,崔涵也前去帮忙。

陆念安力气不够,就站在摊子前收拾着。

正巧这时,上山必经的台阶边,多出一些细碎的动静。

她看过去,来人皆散着长发,穿着满是泥渍的长袍,落魄又可怜。

他们是无家可归的流民,领头那个瞧见陆念安的目光,便走来。

“姑娘,请问是此处正在施粥吗?”

陆念安耐心同他解释,告诉今日的粥已经施完,又让他们等等。

“老朽们,都,都是从清洲来得,已经,已经饿了好几天了。”领头这是个老人,上了年纪,右手撑着树枝当拐杖,双脚踩着破烂的布鞋,勉强站立。

可能真的是饿极了,此刻哆嗦着,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一句:“听闻,这寺前,正在施粥,才带着,姊妹孩子们,上来讨要碗。”

他恳求:“姑娘你,行行好,再给,我们施点吧。”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连带着那些红色丝带一同飘散开来。

这风同样吹起老人破旧的衣袍,像是被风吹倒了,他猛地跪下来,身后的孩子,抱着孩子的妇人也齐齐跪下,一起恳求道:“姑娘你们行行好,还有孩子,孩子们……”

说着就要磕头,陆念安一个被养在深闺的姑娘,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就愣了。

反应过来以后,她忙抬手让大家起身,几个方丈放了米缸走来,也一同劝阻着,只让大家静一静,说不是不给,只是要等等。

可那些人哭着,恳求着,根本没听进去这劝解。

混乱间,陆念安觉得头有些疼,她靠在墙面上,让秋菊把厢房中的匣子拿来。

秋菊很快便跑去厢房,她走后,那些人的恳求声还未停。

陆念安强打起精神安抚他们:“粥,粥很快就来了,大家都起来吧。”

她不过一柔弱女子,打从来了陆家,经历过最大的挫折便是练琴……这样纤弱的姑娘,她强打起精神说出的话,也是轻飘飘没有说服力的。

那些人还是跪在面前,额头直直往地上磕,他们仿佛不会疼,直到磕出血印来,血水将落叶染成红色。

本就是渐渐黯淡的夜晚,陆念安提着灯笼,那点血水像极了红色的砂,她跟着就移开目光。

好在秋菊很快将匣子拿来,跪在地上的流民见了匣中吊钱,才停止哭声。

秋菊上前将铜板分给几人,眼前没几个人还勉强够分,她刚呼出口气,察觉到余光中,不知何时又多出来好些人。

那些人同样披散着长发,同样破旧不堪,同样用祈求目光看过来——

“姑娘们行行好。”

“姑娘,你行行好,我们也是从山下来的,我们今日也饿了几天……”

“我可以不吃东西,但是我的孩子不行,她才这般小,她……”

也有人无话可说,直接将额头磕在地上,皮肉瞬间裂开,见了好多血。

混乱间,不知是谁先起来头,直接上前去抢那木匣,将秋菊吓了一大跳。

总归那匣子中也没什么东西了,秋菊将东西扔远,惹来大家更激动地抢夺。

为了为数不多的铜钱,几个人推搡,抢夺。一窝蜂地跑过去,混乱时,不知谁失手将那米缸推下,这实在是很刺耳的一声,尤其尖锐。

山中忽得只沉静了一瞬。然而也只有这一瞬,便又回到一开始的吵闹。

眼前的这场闹剧,已经发展到无法停止的地步。

秋菊还记着陆念安,回过头找她,环视了一圈,却未看见她人影。

小姐去哪儿了?

心下有些紧张,秋菊急得团团转,直到凑近以后,才发现陆念安就在那碎掉的米缸旁。

方才米缸被推下破碎时,陆念安就站在一旁。

那时厚厚的瓷片落了一地,甚至有许多都散在她脚边。

她手中的灯笼也摔落在地,灯油散在落叶上,已凝固成白色的烛块,一片狼藉。

陆念安双眸呆愣。

转过头她见秋菊走来,可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晕乎中,她只隐约能看见秋菊的唇瓣正一张一合。

可是秋菊在说什么呢?

陆念安捂住耳朵,有些头疼自己听不见任何声音。

而耳中有尖锐的疼痛。

她不想听,她什么也不想听了,艰难地捂着耳朵,还在不断施加力气。

有一个瞬间里,陆念安甚至觉得自己又要死了。

就如同那个腐烂的秋日一般。

她想起那个淌着鲜血的村落,无数的尸体纵横交错,落日余光中,鲜血将枯草染成艳丽的红。

孩童的哭声,大人的恳求以及撕心裂肺的喊叫,同方才一模一样。

只剩下乌族人放肆地笑声,锋利的剑出稍,很快,就一路残杀到村落的最后一户。

这是整个村中的最后一户。

这一户人家中,女人正哆嗦着将整个屋子都翻找了一遍,她找出家中最大的匣子,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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