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山路,本就困难,前日一场雨而过,石阶小路,变得又湿又滑。
去寺中要走几千级台阶,陆念安在山下换了更素净的步履,连长发也高高束起。
一行人提着灯,明亮的暖意,给孤寂山林中带来一丝鲜活。可惜陆念安没走过山路,慢慢掉在了人群的最末端。
好在有秋菊和莲叶陪着,她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感受到了一种沉重。每抬步往上走时,脚底的酸疼便缓慢往上延伸,本是凉幽幽的夜晚,她却出了一身热汗。
终于走到山中央,寺里的师傅在这一处也修建了亭子,两个丫鬟见她实在不适,便提议要在此处歇一歇。
瞧陆念安还有些犹豫,丫鬟秋菊叹声气又道:“小姐,既是累了便要歇一歇,夫人也说让你慢慢来,何至于追这么紧呢?”
陆夫人来礼佛是祈福,也是习惯,她早已经适应山中环境,只告诉孩子们慢些来,不必强求。
“那便慢些吧。”陆念安双腿颤抖着,她进了亭子,又叹声气。
停下时,终于有了心情环顾四周,陆念安从半山腰往下看,看见方才山下的那亭子,变成了很小一点。
原来她已经爬到这般高了。
歇息一会儿后又继续往上走,不知走了多久,无边的黑夜之中,传来了些人气。
“是夫人吗?”秋菊也听见了那些声音,低声嘟囔了句。
远处有零星的火光,走得近了,那光亮越来越明晰,连着一片都是亮堂的。人群嘈杂,谈话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陆念安仰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古庙。古庙用红墙黑瓦堆砌起来,屋檐边用珐琅镶嵌了一圈花纹,是彩色的。
这就是清平寺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呼出口气,又看见寺的一侧,乌压压挤了一片人。那些将寺庙的大门堵住,方才发出吵闹的也是他们。
局势竟有些混乱,人挤着人堆中,勉强能看清几个穿着僧衣的方丈。
但天还未亮,再多的便看不清了,陆念安心下茫然,不敢再往前。
当她害怕之时,陆家安排的暗卫便显露出几分作用来,他们身穿黑衣长袍,手执一样的长剑,突然现身。
陆念安看着这些人,下意识退后一步。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跟着她身后的?是哥哥吗?
却没有时间给她细想,这群暗卫护着她往里走,越往前越亮堂,那一片火光都快要将山顶照亮,使得陆念安能很清晰地看着那些人。
一棵古老的银杏正屹立在庙前,同样挤在庙前的,是一群浑身泥渍,瞧着有些脏乱的流民。
这些流民之中,不乏有男人,有些也是女子和孩子,孩子的哭声打破山庙寂静。
暗卫只好将那些堵在门边的流民驱散了些,被护在正中的陆念安往前,终于进了庙中。
她忽得止步,再次回头看那些用珐琅镶嵌在檐上的神秘花纹,忽然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语地悲哀。
秋菊以为她是害怕了,双手扶她:“小姐,夫人在这边。”
“好……”陆念安愣愣地进了庙中。
以陆夫人为首了一行人也才刚到,丫鬟点起灯,陆夫人便念叨着,让大家都坐下来先歇一歇。
清平山上的这所寺庙,在此处已经屹立了几百年有余,一切都是最朴素的。
屋中没什么装饰,角落里的椅子是用竹子制成,有些简陋的可爱。
陆念安却还蛮喜欢的,正准备坐下,忽的听见耳边传来细碎动静,她回头看,是崔涵在指使身旁的小丫头擦椅子。
而方才的那些方丈也跟着进了屋,陆念看见他们以后,明亮地眼眸中有了一丝好奇。
她主动开口问:“那些人是从南边来的吗?”
屋中本宁静,按照规矩,方丈进屋以后,大家都等着陆夫人开口。此时却被一个小辈开口打断,崔涵同屋内的其他人一同看向陆念安。
陆念安便有些紧张地捏起裙摆,她很少同陆家以外的人接触,大户人家里习以为常的规矩,对她来说却是陌生的。
就算被大家这样看着,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
好在陆夫人很快开口替她解围,一声“无事”落下,也让陆念安紧绷地心缓和。
陆夫人转头看向那方丈,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问:“除了门外那些,可还有人?”
“有的夫人,山下也有。”
“确实都是从南边来得流民,除了山下的,还有好些人已经死在了路上。”方丈说到死字时,面色悲戚地摇头:“住持前些天就念叨今年是个不太平的,只望上天庇佑。”
南边连日不断的大雨,就好像是在预示些什么,这样恶劣的天气,所有人都在祈求上天保佑。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室内气氛瞬间转变为沉重,还好天缓缓亮了,驱散了些黑暗和沉重。
清晨山上起大雾,住持推门进屋,带进一室水汽。一行人先跟着主持去正堂焚香礼佛。
陆夫人每年都会给寺中捐献香火钱,今年也不例外,加上这几日寺中在向外施粥,她又多添了些,只求攒些功德。
焚香磕头时,屋内拱着一尊金光闪耀的大佛,陆念安带着敬畏之心,不敢抬头看一眼。
身后,几个方丈正在分配厢房。
陆念安礼完佛后,起身走去,等他们都说完话,才小心翼翼,轻声细语道:“待会儿是要替那些人施粥吗:”
*
近日里圣上批阅奏折时很操劳,几场暴雨而过,朝廷上下接连担忧了一月有余。
大水淹没了庄稼,河堤,让一些百姓无家可去,只得往北方迁移,这些流民的数量只多不少,是最让人忧思的。
陆祈从宫中回陆宅的路上,仍在处理这件事。半刻钟过去后,马车稳稳停在陆家大门前。
陆祈下了马车后先去了一趟书房,碰巧遇见青竹候在此处。
今日临行前,青竹被吩咐去北院监督小主子练琴。
陆祈便淡声问他:“阿念今日练了几个时辰?”
等了半响,没等到回应。
青竹缓缓将头低下,此刻也是硬着头皮将事情解释了一番:“我一早去北院时,屋内便没有人影,后来才知小姐是跟着夫人去清平了。”
“……”
书房内有过一刻寂静。
陆祈本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却只是轻叹声气:“罢了。”
他又道:“阿念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
大景将年满十五的女孩视为及笄,女子及笄的另一层含义是长大及谈婚论嫁。
妹妹始终是需要自己独立的。
陆祈照常进了书房,先是处理白日堆下来的事务,等一桩桩事尘埃落定下来以后,他抬眸,天色竟不知何时黑了。
月光落在窗前,皎白色像层薄纱,他将青竹唤来,问他此时是几刻。
“要到三更了大人。”
*
到了施粥的时间,寺中的几个小师傅煮好了白粥,用水缸当容具,在一起将这几缸白粥端去门外。
那些好不容易才讨要到吃食的百姓见状,都一窝蜂挤过来,小师傅只好让他们别挤,一边念着“善哉善哉”。
但场面还是有些混乱。
陆念安刚睡醒,此时站在一侧,悄悄探头往外看。
今早住持说,无家可归的人可唤做流民。但那些人原本也有自己的家的……
粥摊前,方丈还是努力维持好秩序,这会儿一人施粥,两人站在队伍的末端看护。
下午的寺中,雾气完全散开,高大银杏树旁已经排起长队,白粥的香气散开,婴儿的哭声渐渐平息。
只队伍前进的有些慢,陆念安侧头看过去时,那施粥的师傅好像有些忙不过来。见状她满脸纠结的原地踏步。
秋菊抱着个匣子走来,正巧将她这副模样收入眼底,凑过去轻声道:“小姐看看,这些银子要如何分?”
日光透过云层,匣中碎银沐在光影之下,波光粼粼,可真好看。
陆念安回过神,开始数匣中银子,数到一般艰难地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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