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走后,初欲雪重新躺下,鬼哭岭的雨声惹人眠,啪嗒啪嗒滴到芭蕉叶上,她于声声入耳的雨滴声中渐入梦乡。

许是太虚镜内记忆过于是晦涩,初欲雪的这个梦尽是暖,她人生中难得的开心回忆。后来无数个煎熬难捱的时刻,她便靠那些记忆汲暖……

将被野狼咬死的夫妇草草埋葬后,她背着小阿衡下山去到周附小镇,她肚子咕噜噜叫,阿衡亦拍着小肚皮喊饿饿。

身无分文的她趁老板不备,偷拿蒸笼里的包子,被眼疾手快的老板扣住手腕。

年纪小小不学好,老板扬手欲教训小童,小猫闪身避躲,不慎挠了老板一把,老板自脸上摸出一道血印,气得抄起手边扫帚往人身上抽,她灵敏躲过,眨眼间跑出数丈远,利索夹起躲在巷角抱着手指头啃的阿衡。

老板不依不饶,招呼邻里捉贼,她被小阿衡拖累,最终被众人包抄堵截,拉扯间掉了兜帽,面上印血道子,正连声骂街的老板乍见女童头上尖尖的猫耳朵,大吼一声妖怪,无数的扫帚木棍朝她招去。

小小的她将大哭的阿衡护在怀里,任由棍棒扫帚打上身。倏然,一片溢着清明芒晕的金羽,悬至头顶,刹时间,围殴猫妖的人悉数被定,清越鸟啼声过,伴着一阵幽香,空中落下个轻纱美人。

美人如玉的手指轻勾,云层中骤现一尾虚虚金色凤鸟,金凤驮着猫妖幼童飞离满是人影的街巷。

美人买来牛乳、肉包及叫花鸡给两个孩子吃,她和阿衡饿急了,狼吞虎咽吃个大饱,她趴在山丘草坪上打饱嗝,阿衡爬上她肩膀又揪她毛茸茸的耳朵。

小童十分腻她的猫耳朵,她无奈嘀咕着别摸了,快摸秃噜皮了。

倏然她眉心紧骤,一手抵着心口,一旁的美人瞧她面色不对,稍一探脉,惊异,“南越国双子蛊。”

当猫女牵着阿衡的手,出现在道士面前,道士愣住。

寻了小猫一整日,领了个小幼童主动现身,是拐了谁家幼子特意向他赔罪邀功。他不收羸弱凡童,手中浮尘化成倒刺的藤鞭,朝猫妖身上卷去,一道乍现的凤羽灵盾阻了鞭子,反噬之力将道士弹飞数丈远,道士咬着牙龈血爬起,不知何时,猫女身旁站了个一身仙泽的姑娘。

心狠手辣灵力不凡的道士,面对仙姑毫无还手之力,几回合斗下来,瘫倒地上大口咳血,意识道完全不是对手后,赶忙磕头求饶。

母蛊自道士身上搜出,被焚,囚于荒观里的几笼小兽被放,道士恨得牙痒痒,趁仙子不备,以淬毒袖箭偷袭,仙子只一个淡淡回眸,袖箭折返,插入道士左眼。

道士师徒屁股尿流逃走,她一脸崇拜望向仙子,“你是神仙么?

“我乃神使瑶夕。”美人俯身,望一眼脖颈手腕间疤痕错落的小猫,面露悲悯之色,“你叫什么名字。”

“我生来便流浪,没有家,没有娘亲父亲,没有名字。”她说起这话,稀松平常,毫不悲切的模样。

瑶夕眉宇间的怜色更甚,她轻抚小猫绒绒的猫耳朵,仿若初雪般莹白细腻,“姐姐给你起个名儿,叫初欲雪如何。”

她开心得抖猫耳朵。

这比道士给她起的雪奴正经多了,她终于有了名字,不用再被吆喝野猫流浪猫了。

初欲雪牵着阿衡,随瑶夕回了昆吾山,自此,流浪多年受尽欺辱苦难的小猫有了亲人,有了家。

昆吾山原是避世的神山,神祇之居。

瑶夕说很久很久以前,昆吾山十分热闹,神族昌盛,神嗣绕膝,漫山都有小神明的嬉笑欢闹声。后来,异相之眼开启,混沌之气泄世,滋生魑魅邪魔无数,神族为绞邪魔纷纷陨世,愈发式微,最后竟唯剩一个小神女。

初欲雪骑着灵鸟,打神山逛游好几圈,山顶的神坛及琉璃书阁,中山腰的星辰屋剁,甚至山脚的神器塚,亦远远喽过一眼,巍峨神山只住了一个神使,不见其它人影,她仰着小脸问:“姐姐,小神女何在?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和阿衡,方躲着不见。”

瑶夕揉揉她萌萌的猫耳朵,温婉一笑,“自然不是。你与阿衡这般可爱,小神女若见了,定十分欢喜。只是小神女去渡她的劫,不在神山。”

“那小神女去何处渡劫了?”初欲雪一脸好奇。

瑶夕眉梢眼角的笑意淡下,担忧攀上脸,“我亦不知。”

山风起,瑶夕随手扯下天上一缕晚霞,树间几朵栀子花,溪边一蓬嫩草,手指翻转间织就一件华丽精美的氅衣,又亲自给初欲雪披上,“你身子甚弱,昆吾山灵气充裕,乃修行圣地,你若不懈怠,不出十年,十个白芸道士都打不过你。”

神山不知岁月,弹指须臾间,人间已过十余年。

初欲雪的化形术,已至臻熟,收起猫耳猫尾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阿衡小不点亦长成俊秀挺拔的少年郎,眉梢眼角温和清澈,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再不会跟在初欲雪屁股后头吵嚷要摸猫耳朵玩猫尾巴。

瑶夕嗜乐琴,大半时间再琢磨琴谱,或弹一整日的曲子。阿衡对药草医理兴趣甚浓,打神山开垦数亩荒地,栽种药材,时不时研究出几种怪怪的玩意,比如引萤虫的药水,驱蚊招蝶的粉末,还有勾鱼的夜来香。

而初欲雪则沉迷琉璃书阁里的话本子。

瑶夕道,话本子乃小神女雪弥的私物,渡劫前的小神女贪玩又迷糊,偷溜下山总捎回几箱笼风月话本子,内宅宫斗江湖恩仇,磨镜断袖,五花八门,涉猎甚广。

初欲雪津津有味连看话本子,打着瞌睡翻书,小神女的书甚合她意,偏爱强取豪夺狗血那味儿。

空山新雨后,阿衡端来一碟新蒸的糕点,见人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仍死死抠书,“多有趣的故事,硬强撑着看,不去休息,久视伤神,阿姐需注意。”一盘糕点推人身前案台上。

糕点的清甜香味瞬息扑鼻,只听阿衡又道:“酱紫糕,决明子杨梅桑葚蒸煮而成,护目养神。”

初欲雪手不离书,头亦不抬摸着糕点吃,“阿衡,我还想吃豆沙包,辣炒笋丝。”

“好,午膳做给阿姐吃。”

初欲雪正看到兴头上,摸糕摸了一手空,顶着一双黑眼圈的脸抬起,一碟糕点已端在瑶夕手中。

“见天的偷懒看话本子,也不好好修行,当心再遇到白芸道士那类将你捉去。”瞥一眼偷笑的阿衡,瑶夕佯怒继续训斥道:“她这般偷懒不许煮饭给她吃,饿她两顿。”

阿衡嘴上应着,不动声色给阿姐使眼色。

初欲雪起身抱着瑶夕的袖子撒娇,“有姐姐在,姐姐护佑着初初,初初能有什么危险。初初打算赖死在姐姐身边。”

此话受用,瑶夕很快原谅了小猫,手中的糕点还回去,点了下小猫挺俏的鼻头,“你若是一辈子不离开昆吾山,姐姐当真护得住你一辈子。”

初欲雪当即卖乖,敛起堆积满案的话本子,自书架上抽取一册练气的古籍,装模做样读起来。

瑶夕心知小猫做戏,并未戳穿,唇角含笑转身离开书阁,阿衡亲自送人出门,瑶夕小声念叨:“午膳你猫姐姐想吃什么做给她。别真饿着,我吓唬吓唬她。”

“瑶夕姐姐最疼阿姐了。”

“瞧这委屈的小模样,亏待你了不成,我亲手给你扎了纸鸢,择个好天气去玩吧。”

“天啊,上哪儿去找瑶夕姐姐这般好的人,不,女神。”

“油腔滑调,竟是跟小猫学的……”

神山避世隔绝,三人以为日子如山涧温泉、天上明月般温柔纯澈,日复一日,地久天长,直到有人误闯神山。

阿九起晚了,因脸毁了亦不大在意形象,草率洗漱后赶去姐姐身边,多黏在姐姐身边,霸占猫妖的时间,免得被别的漂亮弟弟钻了空子,如今姐姐乃一代妖王,将人哄开心了,自然少不了好处。

阿九端着一盏药羹进了书房,狍子长老也在,长身而立静候于案侧。

案前的初欲雪,刚好搁下手中墨笔,阿九挨近,是一副人像。画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一身清软缃色长襦,腰身坠有绣着草药的囊袋,显然姐姐是以灵图作画,有风掠过,吹得画中人衣襟微扬,少年郎温润的眉眼笑开,趁着一对小梨涡,春风般和煦迷人。

初欲雪将灵画交予紫津长老,“颁布妖王令,凡寻到此人者,重赏。提供线索者,赐千金、三叶神草。”

紫津长老应声退去,阿九不禁问:“画中人可是阿衡弟弟。”

初欲雪颔首,“分别时,同你差不厘的年岁。”

阿衡本是凡骨肉胎,于昆吾山仙气灵息滋养下,又习以筑基养气之术,多活几百年不成问题。

三百年未见,不知现如今的阿衡是何模样。

阿九见姐姐面露思忧之色,心口莫名堵得慌,若寻到阿衡,还不得早晚打发了他,俗话说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看画里阿衡的面相就是个短命鬼,阿九指腹发力握着羹盏,心口不一道:“好人有好报,妖族势力磅大,妖众分布万千,阿衡弟弟定会被寻到,平安归来,与姐姐团聚。”

卯时未至,天焱城上空晕着层层黛青,雾蒙蒙的天还未亮,三千坊门前的喜庆炮仗已响了好几挂。

今日乃玉中仙与柳侍郎纳吉定亲的好日子,柳侍郎排场摆足,半城挂彩,十里红毯,百树披锦,生怕旁人不晓得皇城第一美人花落柳家。

定亲的大日子,玉中仙早起斋戒定妆,门外喧嚣不歇,鞭炮声和着丫鬟杂役来回走动声,偶尔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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