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当任,鬼哭岭的大小妖精前后往妖王洞献宝无数,初欲雪似对旁人的心头宝无甚兴趣,任其搁至墙角落灰。

这日,前妖王新纳的第十二房夫人,来向新王献宝。

妖王喜宴上,初欲雪大战虎妖,并未过多注意虎妖身边的新夫人,当时只匆匆一瞥,依稀记得新娘子一身袒胸束妖、春光半泄的喜服,头上冠钗垂下金缕丝,遮去大半张脸。

初欲雪纳闷,她毁掉新娘子的喜宴,按理说这位十二夫人合该恨她才对,怎会亲自来献宝。

阿九说可能有诈,借由献宝行刺。

前妖王被动卸任后,初欲雪听从狍子长老意见,另辟秀丽山头供众夫人栖身,好在虎王夫人虽多,却膝下无虎崽儿,不过是些依附虎王的弱质女流,对她新王之位构不成威胁,初欲雪请人进来。

相较婚宴上的喜服,眼前的十二夫人端庄许多,一袭连帽赤氅,将整张脸遮住,人也规矩,见到新王后,择个恰当的位置跪拜。

十二夫人朝新妖王伏拜叩首间,阿九职业病犯了,一个闪身挡在初欲雪身前,“姐姐当心她帽兜里有暗器。”

伏首的十二夫人怔了下,直起身,抬手掀开头上兜帽。

见到那张脸,初欲雪阿九双双怔了下,阿九面上警惕未消,“欲仙堡花娘子!”

“好巧,我正是前妖王迎娶的十二夫人。”

花娘子道,那日她们二位到欲仙堡开了间房不许她伺候,她守在门口无聊便勾搭上一位魁梧汉子,不料竟是鬼哭岭的妖王。花娘子满是自豪一脸陶醉炫耀说,她将虎王伺候舒坦了,虎王帮她赎了身,解了死契,她讨好撒娇趁热打铁,讨了个十二夫人的身份。

花娘子自怀中掏出一面嵌有血珀金钿的精巧铜镜,“实则,我是来与尊上做一笔交易的。此乃太虚镜,昆吾山遗落人间的神器,可照见人隐晦于心底、不敢不愿触及之回忆。”

初欲雪动了心,以饶过虎王性命作为交换,收了太虚镜。

冰雕老虎锁在岭底幽牢,再不解冻怕是有性命之忧。花娘子晓得猫王心中所虑,放虎归山怕威胁到她宝座,只求将夫君解冻、留下性命,许她每晚去幽牢给夫君送个饭。

交易轻松达成,十二夫人笑得明媚娇艳,离开时红唇娇启,念叨着,“终归夫妻一场,我可不愿守活寡,况且夫君不但长得威猛,那里亦威猛,赐我敦伦之乐,啊妙不可言。”

花娘子声调酥软,荤话说得婉转动人,少年阿九听得浑身不自在,不动声色瞥一眼端看太虚镜的姐姐,似未被狐狸精的骚话影响,他暗中隐去面颊上的一抹燥红。

初欲雪端看太虚镜整整一日,阿九靠近不得,但他对猫妖心中不敢不愿触及的回忆颇有兴趣,猫丫头骗子狡黠无畏,彪悍强大的心力,男子都及不上,究竟何事让她深埋心底不愿触及。

花白子每日按时送药来,这晚,阿九熬药间暗中更换了一味草药,初欲雪喝掉药汤不久,打起瞌睡,早早入榻休息。

夤夜时分,岭内落雨,漫山是沁鼻的湿冷木香,阿九抱着一张薄毯悄悄靠近,榻上之人阖着长睫,呼吸均和,似陷入昏睡,阿九轻轻喊了声姐姐,见人毫无反应,他这才附身拾起枕边倒扣的一面铜镜。

初欲雪盯了太虚镜一整日,镜子受之感应颇深,此时镜内仍反复回照着,深藏于她心底的幽暗回忆……

生有利刺的藤鞭,狠狠抽打猫耳女童身上,女童约莫六七岁模样,似乎化形术不精,露着尖尖的猫耳朵和细软的白尾巴。

拇指粗的藤鞭如雨点般抽打猫女,小猫妖的衣裳被抽出一道道口子,很快,殷红的血和着冷汗浸透衣衫。

扬鞭打人者,是个鬓角染红,高颧凹腮的中年道士,“有主家看上你,摸你一把,你这桀骜难驯的野猫竟咬人。”手中藤鞭又抽甩过去,“看来我平日的调教你是丝毫未入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鞭响了好一阵,道士打累了,手腕酸了,方扔掉手中藤鞭,缩旮旯的小猫已被抽打的一身血色,道士吩咐一旁的麻脸小道童,“锁起来,七日不许进食。”

小猫被锁链束缚巨石上,经风吹日晒渐渐昏迷,第七日一场突降的暴雨将小猫浇醒。

麻脸道童撑一柄黑伞走到巨石旁,丢下一只烤鸡腿,小猫饿极,意识飘忽,求生欲使她跪爬向前,伸手去够浸在泥水里的鸡腿。稚嫩的指尖方触到地上鸡腿,一只大脚踩上满是疮痍的小手,小猫疼得咬牙闷哼,抖着猫耳打雨中仰头,大雨浇得她有些睁不开眼,道士那张阴郁的脸,俯视着跪爬地上的可怜虫,“想吃东西,可以,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没……没有名字。”小猫弱声道。

大脚重重辗轧女童手上,小猫疼得撕心裂肺凄厉尖叫,因身子太虚无甚力气,惨叫声后只剩微弱的呻吟。

“你叫雪奴,供人取乐的奴。说了多少遍,还是记不住。”道士声音不大,却字字狠戾,小猫过于难驯,道士气不过,又朝猫童身上狠揣一脚。

一旁的小道童出声:“师父,再打下去怕是没命了。”

道士冷哼一声,负手离开,“给她药,别死了,还得留着卖钱。”

似感应身上火燎燎的痛,脖颈间又泛起一阵麻,小猫童自道观的柴房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道童那张放大的脸,脸上的麻子粒清晰可数。

小道童的手指于她衣衫半褪的脖颈间游下,小猫妖尖叫躲避,道童比她高一个头,她自然不是对手,被揪着头发扯回,小道童不怀好意的一张脸,“别动,再给你上药。”

小猫妖赶忙拉拽滑至肩头的衣裳,小道一脸淫~笑逼近,小猫眸瞳里满是惊恐无助,只得拿脚踢腾拼命抵抗。小道童见人不乖,扔了手中药膏压上去,“若非看你好看,我才懒得管你,合该让师父生生打死你。”

撕扯衣服间,小猫绝望尖叫声惊动隔壁的道士,道士的声音透墙而来,“再喧嚣惹我休息,你们两个都得死。”

小道童提了提裤子,离开前不甘心威胁道:“不知好歹的小猫,不从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小猫身子稍好,趁道徒二人外出捕幼妖,寻机跑了,可半途被捉回,又被关进笼子。

道士没拿藤鞭抽她,只摇了摇手中一对鎏金双子铃铛,清脆铃响间,小猫捂耳撕心裂肺尖叫,痛到极致拿头撞笼,以指扣地,撞得头破血流、抓得指甲全断十指淌血……

“不听话,逃跑,便是这般下场。”道士终于收起铃铛,瞥一眼笼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猫,不屑离开。

阿九眼眶发红盯着镜内影像,并未发觉榻上之人醒了。

初欲雪一恍身挨在少年身侧,“偷窃她人心底隐晦秘密,感觉如何。”

阿九手一抖,险些摔了镜子,面对倏醒的少女,巧舌如簧的他竟支吾起来,“姐……姐姐……今夜有雨,阿九担心姐姐着凉……特拿了条薄毯来。”

初欲雪随手夺过镜子,走去妆台,静静放下,镜内画面已消匿,转而映出洞内陈设,如普通镜子一般。

“阿九并非故意偷看……”少年欲狡辩。

初欲雪一身素白中衣,侧身看向有些无措的少年郎,“感觉如何?”

“……什么?”

“不是看见我儿时遭遇,作何感想。”

阿九心潮起伏,他甫见镜内小猫童的第一眼,便自小猫眉目中瞧出初欲雪的影子,得到肯确答案后,心里的火反而愈发躁动,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那对狗杂种牛鼻子师徒在何处,我去给姐姐报仇,定让一大一小不得好死。”

洞壁前金铜烛架上,烛火微晃,火影隐去初欲雪半张脸,无甚起伏的语调,“死了,不得好死。”

极北镇巧遇白芸道士师徒压着一车灵兽,自她投宿的客栈窗下驶过,她倏觉老天开了眼。

近三百年了,妖道本性难改,仍以驯化买卖灵崽为生,那小道童常偷食师父的丹药,怕是丹丸吃多了个头一寸未长,她以风雪惊马劫车,那对恶师徒已认不得她,她幼时连个名字都没有,即便她直接说出她乃当年被师徒二人囚禁虐待的灵猫,然,这些年道士捕获驯化的灵兽不计其数,或许道士都不记得她是哪只猫。

初欲雪只是击伤师徒两人心脉,削了道士摇铃的手,然后放出囚笼内几只小兽,邪道师徒心狠手辣,想来小兽落入两人手中没少受苦,解了束缚重获自由的小兽,朝着师徒俩一哄而上……最终师徒二人的残尸被她吊在极北镇的牌楼上。

阿九见陷入沉思的姐姐,眉梢眼底掠过一丝痛快,想来是大仇得报。

他欲给猫丫头骗子报仇是真的,方才见镜内小猫童被残暴虐待种种,他心里升起强烈杀意,恨不得钻入镜里,亲手将两个妖道剥皮抽筋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后来姐姐如何逃离那妖道之手?”阿九好奇问道。

后来……后来初欲雪又逃了几次,有时逃得离妖道所居的荒观近些,有时远些,但最终难逃被捉回去的宿命。

她体内被道士种下南越双子蛊,母蛊在道士手中,无论她逃到哪儿,子蛊受母蛊所召,总能泄露行踪,每每被捉回,便是一顿残暴惩罚,禁食是轻的。

受自由召唤,即便会被打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她仍旧不停的逃。

可若不逃,被驯化卖掉后,也不得安生,不过自一个地狱跌入另一个地狱。

妖道的灵兽多半卖去不善之人手里,为奴为仆,为享乐的玩具,曾与她一道被关押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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