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赞找到楼序时，她正在坤宁宫受罚。
时下正值三九，楼序被剥了外袍罚跪在地上诵读宫规。
“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楼序身边站着小宫女，小宫女撑着伞，双颊被风吹得通红，怀里抱着楼序的外袍，规规矩矩的一板一眼的计数：“一千二百三十一。”
林司赞快走两步，声线焦急，但又碍于规矩不敢坏了礼仪：“楼尚仪怎么跪在这？说明白点！”
楼序是掌管礼仪的尚仪大人，平时行事恪守规矩，绝不越线半分，不仅对自己这样，对待其他人更是如此。
可以说，整个宫中几乎没有哪个小宫女没受过她的“礼仪折磨”。
小宫女们见了她，比见了皇后娘娘还要胆战心惊。毕竟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不会做什么掉份的事，有损自己的名声；但是楼序不同，她是他们的直属顶头上司，哪里不合规矩是真的会把她们拉到掖庭受罚或者是扣月俸的。
林司赞跟着楼序多年，平日里不显，但真要对小宫女端着身份的架子也是唬人的。
小宫女屈膝行礼：“奴婢是殿外值守三等宫女白芷，娘娘先是派崔宫令找了尚仪大人，回来之后殿门关闭，只听到杯盏摔落的声音，之后就是崔宫令把尚仪大人带出来，吩咐奴婢监罚了。”
林司赞只是短短一瞬，就想到了问题的缘由。
前些日子皇太后忽然说要看地藏经，司籍司拿出地藏经时，就已经受潮发霉了。司籍司又不能带着三卷发霉的地藏经去交差，只得拿出备用的卷册。
交差的那天恰巧皇后也在，她一眼就看出地藏经不是原册，后来出了慈宁宫，就派崔宫令去司籍司和杜司籍她们一起整理全部的经籍、图书、文房四宝。
最后，共查出七十二卷经籍，五十三本图书受潮，三张几案损坏。
说小了，是因为冬日下雪可能会有的必要损失，毕竟每年都会有几项损耗开销。只要在主子们要的时候把完好的图书经籍交上去，也没有人会抓着这个错漏不放。
说大了，是疏忽职守。司籍司就是做这项工作的，分内之事做不明白，还得等着上司亲自和你一起整理？
也是司籍司这次撞在枪口上了，没有及时上报，楼序又因为年关将近，开始忙活腊八节和除夕宴会的种种条例顾不上司籍司，司籍司被抓了个正着。
司籍司上上下下十五人，十位女史被罚了半个月俸禄，两位掌籍两位典籍各罚了一个月、两个月的俸禄，杜司籍扣了三个月，就连春节赏银都被提前扣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但是今日司珍司送腊八节发冠的时候，又把皇后和贵妃的发冠送错了。
明明和尚仪局没有关系，皇后愣是让楼序过去受罚，连带着上次司籍司的事一股脑的全推到楼序身上。
楼序能说什么呢？一天天八百个事，就连各宫娘娘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饰品这种尚服局和尚功局的事都要来问问她。
尚服和尚功还美其名曰：“各宫娘娘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吃什么份例的菜品都是有规矩记册的，尚仪局掌管后宫礼仪宴会，理应帮忙操持这些事。”
去他的，楼序当时就要把她们赶出尚仪局。服饰膳食各局都有定例备份，哪需要问她？分明就是不想干活罢了。
楼序忙的脚底下都要出火星子了，还要抽出时间来替司籍司和司珍司背锅。
好吧，司籍司就是她手下的本来就是她的锅，那司珍司为什么也要她背锅。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白芷终于数到了“两千三百五十”。楼序恭恭敬敬的朝着坤宁宫磕了三个头谢恩之后由林司赞扶着走了。
跪了一个多时辰，寒风刺骨，楼序手上、脸上都被冻得通红，起身时双腿都打着抖，三分之二的重量挂在林司赞身上，才勉强走回尚仪局。
到了尚仪局，楼序连口水都没喝，就吩咐林司赞把尚仪局属下四司聚在殿内，一挥衣袖：“议事！”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各司女官齐聚。
杜司籍、两名司宾、四名司乐、两名司赞站在首排；其次是典籍、典宾、典赞各两名，典乐四名，彤史两名；再次是掌籍、掌宾、掌赞各两名，掌乐四名，最后就是各司女史共十六人。
总共四十七人，各级女官统一穿着官服，福身行礼：“参见尚仪大人。”
楼序回礼落座，于礼数上挑不出一丝差错，就连福身的幅度都似是丈量过的。
“年关将至，本次议事有几件事需要交派给各司去做，五日后是腊八节，届时是小宴，但是在过一段时间，就是除夕宴，任何人不得出错。
其一，司籍司整理经籍图书，务必将所有有损坏的书籍全部找出并记录在案，于年关之前完成抄写。
其二，司宾司把手底下负责引导的宫女礼仪都训导明白，不要出现错漏，要记住每一位命妇的名字以及相貌。
其三，司赞司把腊八节宴的座位排好，挨个宫问明白了各宫主子有没有不能到场的，座位先后上也不许有问题。之后找我拿印，我这里没问题了去给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过目，等上边盖了皇后和贵妃的金印之后送往尚食局。
其四，司乐司问好腊八节宴上哪个宫里需要表演节目的，这次按照排序是钟粹宫的徐婕妤，她要是没有节目就出一个女史教一下。然后除夕宴的节目接着排就是云婕妤和江美人。我记得江美人是会跳舞的，把上个月新编的曲子排成舞蹈教给江美人，编两句吉利点的贺词让云婕妤唱。排好腊八节宴的节目之后再出几个乐曲演奏，商定好顺序之后拿给我过目，服装写好需要的数目拿给我印章后去司记司拿物品出入文书再去司衣司找池司衣拿衣服。
宫中盯着我们的人不在凡几，处处都在等着我们犯错误，各司女官回去规训好各司内宫女，不要出分毫差错。若有问题找不到我，锦绣明日回宫，会在尚仪局处理各类问题，如有疑惑，直接问锦绣。”
楼序一股脑的把接下来一个月的事情全安排下去了，看着下方站着的、议论开来的的女官，问：“讨论什么呢？听不懂怎么不来问我？林司赞，你问你身后的许典赞干什么,她就听懂了吗？”
活脱脱像教书先生。
“尚仪大人，如果徐婕妤不表演节目怎么办啊。”
“尚仪大人，书本抄写是让我们抄还是手底下的宫女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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