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天灾都是史书上悲惨的一笔。前日里,圣上已下旨开国库发救济粮,这一旨意带动了许多富商开仓赈粮,南下的局势稍好了些,但这点粮食远远不够。
朝廷就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底下势力错综复杂,总让人有些理不清。
四部各司其职,陆祁所属四部之一的吏部,已被留在宫中两日。
所以自上回匆匆告别,陆念安便再也未见过他,她不懂外面局势严峻,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总是带着几分残酷的天真。
病气彻底散去的那一日,庭院中那棵海棠已经落满枝头,陆念安折下几簇花,去一趟千山宛拜访母亲。
陆夫人是这些年开始养性子的,她吃斋念佛,日日抄经,衣裙上都染上佛香的味道,沉静极了。
陆念安并不打扰她,只偶尔过来歇一歇,有时也来吃斋饭,陪她抄经。
今日她过来一趟,陆夫人很是开心,念叨她病好以后又瘦了。
陆念安笑着说哪有。
雕花木窗下摆着一对绣墩,绣墩上放着花瓶,是红叶李,五瓣花瓣匀称。
陈嬷嬷进屋时带起风,惹得那花瓣都颤了颤,她走到塌间止步,将手中托盘放下:“夫人听说小姐过来,差丫头特意去南街买了糕点。”
不过半月,时下桃花便败了许多,糕点铺鲜花饼的内陷也从桃改成了杏。
陆念安用唇瓣抿口茶,一边啃杏花饼一边听母亲念叨。
陆夫人在同她说最近的水灾,她久居深宅,但并非不问世事,此次南下灾祸,陆家也派人送了不少东西积德。
“你兄长近日被留在宫中,也是因为这件事,”陆夫人叹气,她总是对陆祈有太多的期望,“若是他不能为陛下分忧,陛下对我们陆家大抵也是会失望的。”
从前没人同陆念安说这些话。
她是被养在深宅里的姑娘,对她来说,将琴练好便是天大的难事了。
听见母亲提起兄长,陆念安下意识担忧:“那哥哥会怎样?”
“只是在陛下心中的份量轻些,”陆夫人摇头:“便比不上他父亲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了。”
陆念安不太懂,只是期盼哥哥平安。
陆夫人又同她说了一些灾情的事。
这是陆念安第一次了解到,原来在距离上京万里路的小镇上,还有那么多百姓受苦,这感觉其实很奇妙。
她坐在精巧奢华的屋子里,香炉中燃着的线香值黄金万两,可在万里之外,有人居无定所,喝着如水一般的粥。
是陆家给了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她因为忧思过虑低下头,纤长的脖颈在光下莹莹,如玉一般细腻。
“母亲,”陆念安道:“阿念其实也有一些小的物件,都拿去换了银子如何?”
她本就懂事,陆夫人一直是极喜欢她的:“念念高兴就好,总归是行善事,若是之后差了什么,让你兄长再给你添一些就好。”
陆念安点头,已经开始盘算有哪些东西可以拿去当掉。
不知不觉间,她竟忘一开始来千山宛是为了何事。
她本想问问那些漂亮姑娘的……
春日的天气和煦,此时阳光正好,带点暖意却不晒人,陆夫人又邀她去外面走一走,散一散病气。
陆夫人空余的时间大抵都用来打理院中的花草了,千山宛里栽种的花要比别处精贵都多,陆念安有时也会同母亲撒娇要几株花来养养,此刻却没了心情。
陆夫人不免叹气,知道小姑娘太懂事了,一时间接受不了灾情。
便换了一个轻松些的话题:“听说念念前些天遇到了太傅家那孩子?”
陆念安是不能一心二用的,这会儿回答母亲的问题,便将方才的事情暂且搁置掉。
她回忆着,本想摇头,却想起赠她桃花糕的那位姐姐。
花园里摆着石桌,坐在这一处晒些太阳是最好不过的。等待孩子开口的间隙,陆夫人带着她走来。
“前些天是见了一位姐姐。”陆念安拍了拍裙摆,在石凳上坐下。
“那应就是太傅家的孩子了,”陆夫人似是想起来什么,笑着问她:“如何,那阿念喜欢这位姐姐吗?”
同样的问题前些天已经回答过了一遍。
但不同的事,在面对母亲时,陆念安却无法直接了当地去说不喜。
她倒茶掩饰失落,语气强撑起笑意:“阿娘问这是为何?”
“我瞧着你兄长也不小了,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陆夫人有意为儿子寻一门亲事,前些年就有这想法了,但耐不住陆念安还小,怕忽略了孩子便作罢。
现下却没有顾虑。
她没注意到陆念安沉默地反常,继续道:“早些年我同林夫人还有些交情,昨日晚上收到了林家递来得信,信中提到了你,我就想,林家那姑娘大概是对你兄长有意的。”
林太傅是天子的启蒙老师,百年根基,在陛下那儿也有几分颜面,若是结成亲家,也是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之所以还犹豫,是怕那孩子不是个好相处的。
“念念都听母亲的。”陆念安捧着茶杯,双眸看着满园的春色,缓缓道。
*
在母亲那儿又坐了许久,陆念安回府时,莲叶正在用扫帚扫去院中灰尘。
北院这边没有太多的规矩,她也是极好相处的主子,天色正好,便让莲叶放了扫帚进屋。
陆念安同她们说:“方才我想起院中还有许多旧的首饰,拿出去典当掉,换成粮食送人到是不错。”
秋菊和莲叶生在陆家,虽是下人,但从未在衣食上被亏待过,想起南方的水灾,也时常感到难受。
她小姐要行善,她们当下也是高兴的。
库房就在后厢,两个人找出来钥匙,打算去收拾一番。
陆念安也跟了上去。
她想,她今日定不能闲下来,指不定又开始胡思乱想。
秋菊将库房的门拉开,后厢房有些暗了,莲叶便拿了灯烛来,放在几案上照明。
厢房不小,靠墙摆着两面高架,角落则是放着许多一样的八宝盒,堆砌在一起。
陆家本就是殷实的人家,陆念安的私库也丰盈,那些“旧”得首饰其实几乎没用过,擦拭下便光彩曜人。
这一次收拾出来两个大匣子,精贵的簪子玉环挤在一起,陆念安又添了盒金叶子——这是她这些年全部的压岁了,一并装了进去。
若是都换成粮食,至少也够几个村子吃上一个月了。
这话是秋菊说得,陆念安没什么概念。
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之后收拾出来的匣子被递给了王管事,他这人办事牢靠,不求快只求稳,只说会慢慢将事情办得稳妥。
日子便在泛着苦涩的药碗里、盼望南下传来好消息的清晨,和掰着手指数哥哥走了几天的夜晚中流逝掉。
直到王管事将换成的粮食送去了南边……陆念安每日要念的事情少了一件,只剩下数哥哥了。
陆念安无法一心二用,也做不到将亲近和疏远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越是压抑,越思念。
*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陆祈是在一个寻常清晨回府的,那会儿正值卯时,他下马车时,车前落了一地的杏花瓣。
他照例先去了一趟千山宛,背影在水雾湿润的早晨,显得有些寡淡。
而后回了趟书房便去了北院,小半月未见,他也不知阿念的琴练习得如何。
作为兄长,总该抽空去检查的。
北院内,陆念安方才转醒,疲倦地揉着额头。
这几日她时常感到困倦,可每每闭上双眼,又很难入睡。
陆念安不敢不喝药了,自失眠以后,秋菊端来的补药她在不敢耍性子,总是听劝地喝完。
这会儿静坐在床上,药摆在一旁,只是秋菊忘了给她拿甜枣,她乖乖等着。
秋菊很快回来,推门地动作急促,一张脸神色怪异。
她往日里不会这般急促,于是陆念安很快察觉出不对劲,打趣道:“是又见了那送点心的小生了,才这般魂不守舍?”
她说出这话是因为在此以前,秋菊曾同她夸过那送点心的小生模样周正,她很少夸过谁,那会却连连感叹了三声。
两人若不是主仆,也是手帕交的情谊,总是能一眼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小姐,”秋菊将甜枣递过去,嘀咕:“就该让这药好好苦苦你的嘴。”
“我甜着呢!”陆念安先吃了颗甜枣,笑道:“是你说那小生模样周正的,还不许我好奇了?”
秋菊无奈,将甜枣从她手中接过,只递上一碗已经放凉的苦药:“今日是另一个小生,模样一点也不周正,小姐可满意了?”
“好吧。”陆念安低下头喝药,深吸口气饮完,抬眼想找秋菊要甜枣。
只是她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正前方,便移不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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