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红光朦胧,照着画梁绘柱、朱金木雕的踏步大床,挂前帐的柱子上,用泥金题着“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苻洵放下红色绫罗的外帐、银红薄纱的内帐。在她身旁躺下,两人同枕而卧,面对面静静对视。
他的眼神极痴,俯身,一点点亲吻她的额头、眼眸、脸颊、下颌,动作温柔而珍惜,好似她如珠如宝、如九天谪落的仙子。
微凉的指尖抚过她脖颈,堪堪停在衣领处,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偏过头吻上去。能感知他气息逐渐紊乱、身躯紧绷着,有些颤抖、有些发烫,指尖和嘴唇却都没有再往下分毫。
最终,只是替她拢好有些凌乱的寝衣,伸臂紧紧搂住她、将头埋进她颈窝,嗅着她发丝的香气,合上双眸。
“这样就很好了……”半醉半醒间,他喃喃低语。
颠乱梦境纷至沓来,一夜莫名心悸、复醒复睡、复睡复醒。她几乎每次醒来,都发现苻洵醒着,时而在枕边痴痴注视她的睡颜;时而抬臂,指尖在虚空中、一点点描摹她的轮廓。
对视的刹那,总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但苻洵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每每一看到她睁眼,都会立即出声关怀。
“姐姐可是渴了?”倒来茶水喂她喝下。
“姐姐可是觉得热?”抱来一床薄衾,换掉沉重的喜被,又拿起一把纨素团扇替她扇风。
“姐姐可是觉得太闷?”将内外双重帷帐挂起,让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又点燃防蚊火绳插进床头香炉。
阳光洒在银红的软烟罗纱窗上,映得房内一片轻红。锦瑟醒来时,发现苻洵已梳妆更衣完毕,正坐在屏风前,拿着一把烛芯剪,注视着圆桌上的龙凤红柱出神。
那对花烛即将烧尽,只剩两小堆熔融的红蜡,正中凹出两汪蜡油,两豆火苗仍倔强燃着。
听到她翻身的声音,他转过头,双眸因欣喜又亮了许多:“姐姐你看,它们一夜长明。”
荣国风俗,花烛齐头并进,同时燃尽长夜至天亮,为吉。
他居然守了一夜。
第一声蝉鸣响起,晨风挟着露气从半开的花窗涌入,卷过屏风后,两枚淡如薄纱的焰苗齐齐熄灭。
夜尽天明,一烛灭时、另一烛也同时熄灭,为“白头偕老,生同衾、死同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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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长秋宫遍植合欢树,苻洵携锦瑟入宫奉茶时,正值盛花期。满树小花飘扬在叶间,吐尖绒缕湿胭脂,遥遥看去、像笼着一树又一树粉红的云雾。
“合欢花寓意永远恩爱,阖家欢乐”,锦瑟为此胜景流连忘返,“听柳华姑姑说,萧王后最喜合欢花,想必十分温婉和善。”
苻洵抬手接下一朵飘坠的花,轻声道:“她确实很温婉和善,哥哥和她感情很好。”
顿了顿,他苦笑着摇头:“她曾试过像母亲那样待我,可我那时太不懂事,仗着哥哥疼我总惹她生气。等我想与她好好相处时,已经太晚。”
建宁王苻沣年过不惑,穿着淡青色薄绸、上下通裁的直裰,举手投足温文尔雅,不像一国之君、倒像个翩翩文士。他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许多,眉目疏朗、鼻若悬胆,生得颇为俊美,却又与苻洵的好看截然不同。
苻洵之美,是张扬的风流倜傥,带着锋利、妖异和邪气;苻沣之美,是内敛的端雅入骨,散发着宽容、平和与温煦。
可偏偏,是如此优柔无害的宽容,约束住了苻洵这柄锋利的剑。
“先不必跪着,王后还要等会儿才到”,苻沣含笑打量了二人一番,“都不是外人,赐坐吧,孩子们过来、拜见小叔和小婶。”
座次是按年龄排的,从上到下依次是:二公主苻菁,三公主苻蓁,苻菁眉眼像苻沣、苻蓁鼻子像苻沣;继续往下,是六岁的太子苻阙。
苻阙一见他们、眼圈就红了,锦瑟被苻阙盯得诧异,下意识转头瞥了一眼苻洵……
苻沣温和地笑了:“看来弟妹还需将养,阿阙就是弟妹与阿洵亲生的。”
啥?他们还有孩子?
昨晚那不熟的样子,哪像跟她生过孩子?
何况,他动作之生涩、小心谨慎,倒像从来没碰过女人,她想破脑袋都搞不懂这几个孩子咋来的?
“回去与你细说”,苻洵飞快转移了话题,看向苻沣,“王后殿下一直都起得极早,今日这境况、是臣弟何时又得罪她了?”
“你们俩的宿怨,还用再得罪么?”苻沣一对上苻洵,便转了语气,凉飕飕地说,“还以为你巴不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让朕代她一并喝了这新妇茶呢。怎么又惦记上了?”
“臣弟是不太想见她,可有件事,还需王后殿下相助一二”,苻洵收起慵懒的神色,肃然道,“再过两月便是中元节,去年兵荒马乱,翊庄王与翊烈王葬礼甚是简素。为安抚东原道民众之心,臣请奏修缮庄王和烈王的陵寝。”
苻洵扫视一圈在座各人,继续说:“然后——迁褚太后之灵柩,与庄王合葬。但是褚太后遗物几已散佚,还望王后殿下助臣。”
“不错,成个婚,倒长出了几分良心和敬畏心”,苻沣嘴角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今日倒并非王后拿乔,她刚诊出有孕,近来嗜睡得很。”
苻洵眼睛一亮,忙拉锦瑟起身,走到厅中屈膝跪拜:“恭喜陛下,社稷后继有人!”
旁边传出“哐当”一声脆响,三人齐齐转头。只见苻阙的座位前,茶盏跌得四分五裂、瓷片飞溅,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腿上,腾起一股白汽。
苻沣起身正欲上前察看,堂后传来请安“王后娘娘千秋”,他眼见有宫人上前收拾,便转身迎向堂后。
苻洵也收回目光,挺直了腰背、仰首挺胸,对着携手转过后廊、踏进前堂的两人,扬声道:“臣弟苻洵,携新妇锦瑟拜见王兄王嫂。”
锦瑟精神一振,忙将双手平举、悬在半空中,引身而起、再俯身向下,额头触碰地面、稽留片刻方起,如此稽首三次,方直了上身。
长秋宫令慕荷端来一个檀木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对巩红金玉满堂茶杯。她矮身下蹲,方便锦瑟捧起一杯热茶、举过头顶,低头屈身,恭声道:“请陛下用茶。”
苻沣忙让人接过茶杯,赐下一对流云百福暖玉佩。
到王后这儿就没那么好运了,锦瑟刚将茶杯举过头顶,王后突然开始与苻沣说笑,并不吩咐人去接她手中茶杯,任由她举着茶杯进退不得。
所幸,这杯茶并不似前一杯那样烫,锦瑟一边感激慕荷姑姑,一边思忖苻洵与王后有何过节,竟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
直到她高举的双手开始颤抖,头顶才传来悠悠的女声:“忍冬,怎还不将新妇茶端过来?”
双手一松,锦瑟垂下僵硬酸麻的胳膊,又听王后说:“抬起头来。”
对视的刹那,她心脏猛地一跳,愕然僵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继后绮年玉貌,柳眉深黛笼烟、凤眼顾盼生辉,满脸笑盈盈的,望之如沐春风……锦瑟却总觉得别扭,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张继后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喜、怒、哀、惧、爱、厌、勇、怯,全不似继后这般张扬,都是端雅而内敛的。所有表情中,出现最多的,是双眸凛若寒霜、唇角噙一丝浅笑。
锦瑟正恍惚着,继后已霍然起身,走过来怔怔注视着她,双唇剧烈颤抖、眼眶通红蓄满泪水。忽然,继后猛地一扬臂,将手中茶杯砸向苻洵。
“禽兽!”
“哐当”一声瓷片飞溅,热水劈头盖脸浇了苻洵满脸,他额角被砸破、流下两行血。
锦瑟如梦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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