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在马车里等了又等,那个衣冠禽兽才不紧不慢掀帘进来。

“你怎么回事?”平日向来守时,今日这般怠慢!

许渊刚要发泄,却闻到他身上莹莹清香,喉咙里立刻发出诡异的奸笑。

“大清早的,吃这么好。”

“少废话。”丞相正襟危坐,眼底是不容调笑的正经。

“嘶——”许渊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他这人爱装,没再吐槽。

马车很快到了汪府。

汪家自大奉建国便世袭侯位,至今百年有余,只可惜人丁稀少,汪子元位高权重的叔父前两年暴毙后,汪家开始走向落魄。

年迈的祖父苦苦支撑。他曾是先帝帝师,多次参与科举考试拟题。

魏巍备了厚礼。

再次见到汪子元时,他比上次消瘦了不少,眼袋上挂着浓重乌青。

“祖父用完早膳,刚睡下。不便打扰。”

许渊惊道:“这个时辰用早膳?”

汪子元嗯了一声,“祖父回来后高热不退,身体每况如下,我昨夜侍疾,听他交代后事。”

许渊斜睨了魏巍一眼,两人慰问关心完,汪子元也没心思再客套,只留他们在前厅喝茶,又去了后宅。

“你真该备份厚礼!”汪子元一走,许渊立刻道。

魏巍道:“他真不该去拟题。”

许渊道:“你还有脸说。”

魏巍毫无愧色,“家中有亲信参考,他当出题官本来就瓜田李下。”他要在此次科考中大展拳脚实行新法,为了避免波及自己人,他在事前就与汪家私聊过。汪琳不是不知锁院制度,却还要蹚这场浑水。

“走吧。”

魏巍没时间耽搁,刚出厅到廊檐下,就见到拄着拐杖年过古稀的小老头。

此人乃当朝太后的嫡兄,身份显赫。先帝在时,他任太子太傅。先帝驾崩前,将他临危受命,拜他为司空,成了托孤大臣。

太子登基后体谅他年老体虚,特命他赋闲于府,免了朝堂听政。名为照拂,实则是移出了权利中心,目的是为新政变法让路开道。

他在东宫与许渊、子元及刘理一同做伴读时,王司空教习东宫,相当于他们的老师。而王司空还有另一重身份——刘理的外公。

尚隔着一段距离,魏巍就闻到了他身上难以遮蔽的老人味。

王司空老眼昏花,还没看清远方二人。

魏巍快步上前行礼,“见过司空大人。”

王司空愣怔一会儿,眯眼认出了这个高他三头的年轻人,这才迟缓得笑了笑。爬满斑纹褶皱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生机。

“丞相千尊之体,岂能拜我这行将就木之人?”

他声音沉闷不清,像垂死之人最后一次发音。

“魏某承蒙司空点拨,才能登上相位。五载教诲之恩,没齿难忘。”知他耳背,魏巍俯身大声说。

王司空乐乐呵呵朝他笑,好像并未因外孙断腿的事记恨于他。

“弟子许渊,见过老师!”许渊乖巧作揖。他在几人中诗才最盛,也是王司空课上表扬最多的学子。

王司空也朝他招呼。他也是来看老友的,刚好碰到了他们。含蓄几句,他被侍从扶去了正厅。

喝茶之时,汪子元的父亲汪昊进来与这位身着紫袍的尊贵老者行礼。

“哎呦呦,折煞老朽了。”

“司空大人屈尊而来,寒舍蓬荜生辉。眼下局势您不是不知,改革派这是要将火引到科考上……”

一旦涉及科考,势必波及官员任免,牵一发而动全身,老一辈的官宦之家勋贵门庭皆要为寒门让步。

“不妨事,不妨事。”王司空捋着胡须仰头笑。

“魏巍那厮仗着官家器重,手段愈发肆无忌惮。司空大人,您威望最重,岂能任由他们胡闹!”

汪昊言辞激切,王司空泰然自若。

“汪大人消消气,改日去老朽垂钓如何?”

王昊急道:“新政以来朝堂风起云涌,眼看就要变天,司空大人还有这雅兴?”

当真是沉得住气。

半晌,王司空慢条斯理喝完茶,道:“我听那处渔民说,风浪迅猛时容易钓上大鱼。可在那之前,水面总是很平静。”

魏巍回府直奔书房,他把考生的真卷入档。又将密封好的誊本归类放置,一并送还贡院,由内帘官拿去批阅校对。

正要离开,玄海从外面进来,“相爷,夫人她……病倒了。”

魏巍走后不久,姽婳就发起了高热。

她去公主府时病就没好全,奔波大半天回来又被他折腾。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般摧残,何况她还是个身娇体弱的。

内室拔步床里,她盖着厚厚的锦被不省人事,阿沁青烟两个丫鬟都在身侧侍奉。

魏巍一进来,两人恭敬福礼。

“怎么回事。”

“回相爷,已经请太医看过,开了药。夫人身体亏空,需要静养。”

魏巍坐到床边。

耿婳双目闭合,娇.喘微微,巴掌小脸因高烧染上一层靡艳。唇珠红肿得分外明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咬的。

魏巍把手覆到她额头上。热得发烫。

耿婳浑浑噩噩睁开一条缝隙,眼前出现了面色沉静的男人。

“相、相爷……”

她即刻清醒了些,想支起身子。

“病了,就别动。”魏巍按住她的肩头。

“可吃过药了?”

“嗯。”她羞赧地点头,试图把整张脸藏进浓密的乌发里。

“科考没处理完,放榜前我恐怕回不来。你好生休息,等病好了,我命玄海接你去政事堂。”

这是同她朝夕相处的意思吗?

耿婳红脸小声应下,心里甜丝丝的。她被喜欢的人关心啦,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人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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