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摇摇头,哑声开口:“五年前,昭王下了一道圣旨,赐婚;今年春,当今陛下亲写诏书,册后。陛下仁厚,不愿行逼嫁之事,但王族颜面终须维护,我不会也不能嫁给别人。”
苻洵一怔,瞳孔急遽收缩,忽然嘲讽地冷笑:“五年前?果真磊落!”
舜英诧异:“什么?”
苻洵嗤笑:“没什么,我说他果真磊落。”
想了想,往山洞内侧瞥了一眼,带着恳求急切地说:“如果只是因为赐婚圣旨,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没有护住你,我可以先制造你被叛军所害的迹象,咱们一起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我可能不会嫁给陛下,也可能不会当什么王后,但更不会与你成婚”,舜英打断他的怀想,“就算先前答应过与你订婚,也是我不懂事的戏言,抱歉。”
苻洵呆住了,艰涩地扯了扯唇角:“我可以做得很隐秘,干系不到褚氏一族。”
“阿洵,给你讲个故事吧”,舜英思忖半晌,轻声道,“你之前给我讲过你的娘亲,我也想说说我的娘亲。”
苻洵拿过水壶试了试温度,喂她喝了几口,耐心地静静听她叙说。
“我的娘亲,是郑后主的宠妃云妃。”
苻洵笑了:“原来令堂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怪不得姐姐天生丽质。”
他如此轻描淡写,倒让她有些错愕,旋即心头一暖,余下的话也流利了些:“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之前做过什么,史书只记得她是红颜祸水、倾家丧国的妖妃……明明是大翊平定滬南的线报头子,死后却要被抹去所有生平过往,只留个空荡荡的追封爵位供奉太庙。”
“他们承认她的功劳。却不敢承认那些功劳的背后是什么,他们享受着她带来的好处,却不愿接受那些好处不够干净光彩的来源。”
“小时候,我曾无数次梦见娘亲和爹爹……后来,我知道了娘亲是谁,却还是不能确定生父是谁。有时候真庆幸当初选择随母姓褚,不然我自己也不知该姓郑、郭、萧……”
“所以啊,聪明人的眼光很相似,我也觉得‘褚’姓最好听”,苻洵笑盈盈又喂了她几口水,“而且,那样艰难的处境下,她还能将你送进王宫教养、为你铺好前路,倒让我想到自己娘亲。”
舜英唇角带着嘲讽:“可世人若知晓我真实身份,定会觉得我是最可笑的人。流着最秽乱的血,却自诩长自公宫;诞生于混乱的假意,却妄求获得真心;存活于卑劣的阴谋,却口口声声君子端方……”
苻洵脸上笑容消失,瞳仁清澈如许,沉静专注地看着她,正色道:“一点也不可笑,无论你出身如何,都有着最高贵的品格,虽困于重重阴谋,却始终未改赤子初心。你的父亲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娘亲罔顾自身的生死荣辱,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世间只有滬南百姓有资格骂她恨她,那些自诩高贵正统的世家大族,无一人配评判她的功过是非。”
舜英默默凝视他许久,神色变得泰然,笑了笑:“说来奇怪,知道来龙去脉后、再跟你这么一聊,我其实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耻辱。她是个英雄,我以她为傲,只是十分心疼她。”
苻洵也笑了:“看得出来,我知道。”
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在这世上,只能对他说这些事、这些话,有且只有他才能理解,也只有他的认同是诚恳而真实的。
原来,这世间只有一个苻洵,独一无二的苻洵。
注定被她错过的苻洵。
太可惜了……她生平第一次如此遗憾,第一次因自己婚约的对象不是他、而非婚约存在本身而难过。
胸口忽地空了一大块、疼痛欲碎,脑海阵阵轰鸣,她眼皮撑不住打晃,再次晕厥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几名白袍卫正在给山洞里的隐蝠卫灌迷药和流食,然后替她们松绑、活动四肢。苻洵正从洞口走进来,带进一身阳光。
他坐在石头边,眼神满是恳求和希冀,不甘心地继续试探:“照你所述,你身体里明明流着一半滬国遗民的血,为何一定要选择成为翊人、选择褚姓,忠于元氏一族?”
“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想说大势已定,还是说你愿遵循令慈的替你做选择?”
舜英喝了几口适温的水,感觉喉咙的干哑缓解许多,才轻声道:“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太后娘娘,当时她膝下有好几个孩子,陛下、五公主、我、阿旭,她对每个孩子都很周全很有耐心,从不因我出身低微就轻视我、疏忽我。”
“我小时候热衷习武,成天上蹿下跳的,衣服鞋子都破得很快,娘娘就吩咐掌事女官,每次裁衣给我用的面料都是柔韧透气的,衣袍数量比阿旭这个正牌王子还要多一倍,鞋底也特意加厚过。”
苻洵目光黯然:“几年前曾听你说起过,你还说正因如此,你心甘情愿追随她的嫡亲儿子。”
舜英惊诧片刻,又说:“我五岁拜襄国公为师,他为了教我这个小娃娃,花了很多心思,桐花别苑至今还有几根梅花桩、比一般人练得矮小些,底下垫着的细沙全是淘洗后蒸熟了的……怕我磕着碰着,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伤口发炎。”
“我小时候好动、看书听学坐不住,他就亲手画了很多画本,硬生生把我教出点知书识礼的样子。”
“担心我在宫里呆着闷,逮着时机就带我去西市和城郊玩,虽然次数不多,但是我吃的第一个糖人、采的第一朵野花全是他带我去的。”
苻洵笑了:“原来,我们都一样,虽未曾得到生父养育,却都有人像父亲那般待我们。”
舜英苦笑:“所以,当时陛下和国尉大人说你不接受招揽,我还有些失望,后来设身处地一想就明白了,你确实不可能被翊国招揽。”
苻洵眼神一冷,瞬间反应过来,唇角笑意透出嘲讽:“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可能入翊为将。”
舜英摇了摇头,瞥向洞内躺着的一排:“她们、还有被你困在木石阵里的那些护卫,很多人是我亲手从街头、江湖、青楼、军中一个一个选出来,我们一起练武、一起东奔西走完成任务,都是并肩作战、交托后背的人。”
“还有武煊,每次见到什么好马、好兵器,总想着给我也买一份。”
苻洵垂眸沉思,似有所悟。
舜英又说:“虽然我长到十八岁前,从未见过任何一名褚氏族人,可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归宗后回城西褚宅时,他们早就替我布置好了闺阁,所有陈设都问过春羽姑姑、全是依照我的喜好。”
“我那间院子有个小私库,里面放满了各种礼物。虽然我不在褚氏身边长大,可每年生辰姨母都会存一份礼物进去,后来有了堂弟堂妹,他们也如法炮制,自己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总会多买一份放在我屋里……”
苻洵眼眶微红,隐隐透着失落:“他们都很好……换了我也放不下这些牵绊,这就是你选择成为翊国人的理由?”
“对,牵绊”,舜英轻声道,“我选择成为翊人,不是因为血脉,而是牵绊。我的亲人、师父、朋友、袍泽全都在这里,我的母亲更是为了这个国家,永远葬身异乡。”
“因为他们,我爱这个国家、这片土地,所以我选择姓褚,选择忠于元氏一族、效忠这个国家的君父。”
苻洵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阿洵知道了。”
“我的牵绊很少,所以总漂浮不定。”
“我大致猜到你要做什么,也会竭尽所能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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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辰时末,玉衡拖着奄奄一息的身躯,携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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