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从心底腾起、一路烧上了头,舜英抬了抬手,却发现依然无力。
头顶传来苻洵凉飕飕的嘲讽。
“别试了,你一晚上试了多少次,有用么?”
“你喝的药对益气补血有奇效,只是会令你短期全身无力。”
前所未有的无力和屈辱充斥全身,憋得舜英快疯了,鼻尖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咬紧牙关从石头上滚下,坚硬粗粝的石头撞得她生疼,浑然不顾。
竭尽全力双臂撑地、直起上身跪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憋住眼泪,一字一字请求:“求将军饶我下属性命。”
苻洵想要搀扶她的手顿在半空,微笑僵住了,愣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她,半晌回不过神。
许久,忽然笑起来,笑得双肩不断颤动,目不转睛盯着她,眼圈通红。
“我与你,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我鬼话连篇时你深信不疑,我真心想帮你时你却怎么都不信。”
“其实刚才,我只想再听你叫我一声‘阿洵’。”
苻洵定定注视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将披风叠起来,在大石头上垫好。又抱起跪得膝盖麻木、几近晕厥的她,在石头上放平,解开护腕、脱下褙子盖到她身上。
“无论你想做什么,现在都做不成,先好好养精蓄锐,我会一直在这护着你和她们。”
天渐渐黑了,郎琊带人捡来一堆干柴,苻洵在她身边生好一堆火,暖烘烘的火光驱散了河州深秋的潮冷。他又吩咐秦川带人给天璇天玑她们松松绑、再灌些糖水和迷药下去。
然后,回首眷恋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山洞口坐下,将长刀横在膝上。
舜英张了张嘴,却终究一个字也未说出口。
那些悸动和回忆,真又如何,幻又如何?没缘法就是没缘法。
故作疏离没有用,逃避也没有用。
真糟糕啊,总在亏欠他。
林间夜风高寒,苻洵坐得笔直,头也不回、沉声道:“白袍卫听令。”
“寸步不离此山洞,枕戈待旦,杀退各路兵匪,守此地平安无虞!”
.
舜英又做梦了。
灰雾一次淡似一次,舜英总感觉双鱼玉佩的幻境快到末章。好似那些心愿已了的怨念,黑气会跟着变淡、消散……
镂空的雕花窗棂中挤入细碎的月光,云妃一身素服站在窗前,目光越过重重碧瓦飞甍,更远的地方却是一片模糊黑暗,她的眼神怅惘而涣散。
风中传来一股异香,她忙掩住口鼻,走廊传来几声沉浊的倒地声,房门在她身后打开,黑袍黑氅的许一舟走了进来。
“元璟率军作战很有天赋,阊江、奉池周边都已尽归翊军,燮陵已算是被围了,被攻破只在早晚。”
“郑尧嘉病了半年多,郭氏阖族只等着他咽气,就扶持襁褓中的太子登基。你之前圣宠太隆,会被他们拿来开刀的。”
“阿云,翊军胜局已定,不再需要更多的牺牲了,跟我走吧。”
云妃仍只是定定看向远方,忽然指向一个方向,神往地喃喃道:“一舟,我好像看到西津渡了。”
“带着手里还干净、没有暴露的姐妹撤离吧,我走不了了。”
她缓缓转身,轻抚隆起的小腹,笑容温柔:“一舟,我要做娘亲了。”
许一舟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平静地说:“出冷宫前后吧,具体哪次,记不清了。”
许一舟惊恐地倒退了几步,颤声问:“出冷宫前后几天,孩子的父亲是……”
“也许是郑尧嘉、郭越、萧胤,也许是哪个侍卫、乐工……”云妃笑得更温柔,眼神却是坚忍决绝的,“可是,不管父亲是谁,这都是我的孩子!”
许一舟呆愣半晌,忽然走到云妃身前、双膝跪下,轻轻抚上那隆起的腹,脸上笑意恍惚:“是啊,反正都是阿云的孩子。”
“阿云,你只要点个头,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带你和孩子逃出这里。”
“我是宦官,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骨血,你的孩子我一定视如己出。我还在昇阳收养了个女儿,回头接上阿姿,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找个远离庙堂、远离宫廷、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家四口,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云妃伸出手,掀落许一舟那一直罩着的风帽,拉他起来,替他整理好发髻、衣襟和系扣,声音轻柔而讥诮:“一舟,你比我多活了十几年,怎么还这样天真?”
“征南之役要师出有名,征讨滬国的是仁义之师,灭了郑氏国祚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千秋功名、万载史册的赫赫王师,怎会与我们这些违礼乱常、淫德灭国的红颜祸水为伍?”
“从我以郑尧嘉宠妃的身份臭名昭著,我的坟墓就已掘好……”
许一舟怔怔凝视她双目,潸然泪下:“阿云,除了这孩子,可还有什么心愿,我陪你去?”
云妃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另一个方向,行空复道如一条长虹,长虹的另一头,幽微月光照耀着三个字——临仙阁。
云妃摸黑走进临仙阁时,郑尧嘉已瘦得只剩皮包骨,茫然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双眼雾蒙蒙的,嘴唇干裂,声音虚弱而低哑——“阿云”。
比起外面的重重护卫,临仙阁的侍从并不多,值夜的宫婢都昏昏欲睡,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
云妃倒了一杯茶,握在手心捂温热,抱住郑尧嘉上半身将他托起,喂他喝水。
“陛下,阿云来了。”
郑尧嘉眼睛已不大看得清楚,急切地攥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感知着温暖,却摸索中触到她隆起的腹部,苍白的唇绽出一丝笑:“阿云,我们有孩子了?”
云妃用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泪盈于睫:“是啊,陛下一定要活下去,还有两个月,就能亲眼看见咱们的孩子了。”
郑尧嘉忙不迭点头:“好……朕听御医的话,按时服药、努力加餐,一定平安活到这孩子出生。”
他瑟瑟发抖,往云妃怀中钻了钻,云妃紧紧抱住这可鄙又可怜的男人,一下一下顺着他干枯的头发。
房中静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开口:“阿云,其实你是翊国奸细吧,是不是等燮陵城破,就要回去了?”
云妃放在他发丝的手一滞,未置可否。
郑尧嘉将她的手攥得更紧:“能不能再等等……等我闭了眼再走?”
云妃柔声道:“妾不回去了,永远在这里陪着陛下。”
郑尧嘉慌乱起来:“不,你快走,淑娴要来了,她会让你生不如死。”
一忽儿又恐惧得瑟瑟发抖:“阿云,不要丢下我——”
过了不知多久才安静下来,松开手,抚过云妃柔亮的发丝,缠上自己枯槁的头发,轻声道:“朕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娶阿云为妻……”
云妃会意,将那两绺缠绕的发丝咬断,绞作一股,放在郑尧嘉手心。
郑尧嘉将发丝握紧,枯槁的脸上浮出笑意,气若游丝道:“少小为夫妇,结发誓偕老。如何中道间,弃置不相保……”
灯火和铁靴踏地声由远及近,围住了临仙阁,庭燎晣晣,郭越与郭淑娴并肩走了进来。
云妃置若罔闻,紧握着郑尧嘉的手,轻声吟出下句:“抱恨匪良图,忧心徒懆懆。世上应无连理枝,阶下偏生断肠草。”
她阴险狡诈、狠毒诡谲、□□、势利,他苟且偷安、愚蠢软弱、好色、无德。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临了临了,他却将那颗被酒色泡烂的真心掏出来,塞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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