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无非是“侍从”或是“兄长”。
宋蕤也没给第三个选项,无非二选一。
那——
宋简愿意作哪个呢?
宋简还是沉默,不仅沉默,而且随着气氛的沉淀。
他浑身僵硬,呆若木鸡,久久不语。
面色微微隐在阴影中,眼底情绪变幻不定,如一潭幽深的沉潭,浮浮沉沉。
像是陷入了一场长久的自我博弈。
许久,宋蕤先开了口。
她向来不愿同他一个木桩子比耐心,没甚意思。
干脆利落道:“宋简,你又是如此反应,”
语气说不上失望,还是恼恨,有些早知如此的平静之感。
宋简动了动唇。
“抱歉。”
白纱质地的帏帽轻轻曳动。
狰狞古朴的面具露出一角,直直抵在宋简眼底。
听得她道:“你若为我兄长,便有管教保护我的责任,你反对,便是建议,我必然仔细思虑。
你若为仆从,你的意见便毫无意义。
毕竟仆从只需听命行事,而我的命令,便是我要一人前去。”
她的话前所未有的直白锐利,像是逼着宋简,非要他做出选择不可。
宋简面上看不出多少为难之色。
只脸色愈发的苍白,眼底灰败难堪,有痛楚乍泄,一瞬暴露眼前。
他面露哀求:“皎皎,非要如此吗?”
宋蕤眼眸沉沉,轻轻摇头。
“你听,我唤你。
宋简,宋昭度,昭度。”
她停顿,长长叹道:“阿兄。”
声线轻飘,入心进耳。
宋简身躯一震。
眼底掀起风云搅动。
却兀自摇头,出言否认。
“皎皎,我并非兄长。”
宋蕤心里感受到了失望。
她一心一意当宋简为兄长,奈何却是一厢情愿,宋简却根本不认她这个妹妹。
她既伤心又有些难堪。
却不想让宋简看出。
她若无其事道:“既如此,你便是做了选择。
我不要你与我同去,这是我给你的回应。”
宋简面色并未舒缓,不同以往缄默。
显而易见的反对。
宋蕤顿了一下,眼底有星火亮起。
略带恳切同宋简道:“你若反悔,我可当先前的话,你从未说过。”
她垂头。
视线局促地徘徊在宋简靴尖和她裙角,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七上八下的,说不出的滋味。
宋简沉默。
宋蕤急促地呼吸,从沉默中得到答案。
她不敢给宋简说话机会,拍他一开口,便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在他开口之前,慌慌张张赶他去置办香烛纸钱。
宋简面容几经变幻。
最终停留在一片沉寂上,夹杂着希冀和灰败。
他在路旁停下马车,拴好缰绳,从车辕一跃而下,往路过纸扎铺而去。
被风吹起的衣衫猎猎作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
宋蕤心乱如麻,直到宋简归来。
她不知应说些什么,干脆也保持沉默。
两人一缄默。
一人在外,一人在内,两身相隔不过一道轻薄帷幕,近到不过举手之间,掌心相抵。
而胸腔内,两心却像是背道而驰。
互相捉摸不透。
良久。
宋简指节叩车厢,传来的声音清冽。
“皎皎,到了。”
当年,天下并不算太平,西京贼寇横行。宋氏双亲外出探亲,突遭飞来横祸,两人俱亡于山匪之手。
其后,宋蕤报官,官兵剿匪,带回宋氏双亲遗骨。
遵从遗命将之葬于北郊。
马车停在山脚,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四处风景秀丽,明媚宜人。
长风拂过宋蕤帏帽,掀起一缕发丝,轻飘飘落在宋简指尖。
触之即离。
宋蕤走了几步,停下脚,回过身,俯视几阶下的宋简。
宋简容色沉着,冷然的表情陡然软化,眸间随着飘摇的轻纱发丝散在朗空白日中。
“此去东西远过百里,一旦离去,再回来便难了。
你既同我一道来了,你便同我一道,去拜一拜吧。”
宋简怔愣。
一个“是”随着眼底的一丝光赶上宋蕤脚步。
往昔,每逢清明寒食,祭日年节,皆是宋蕤一人上山。宋简等在山脚下,等宋蕤从祭拜下山,而后一同归家。
宋蕤从未要求他陪同上山,也从未要求他祭拜,他亦从未提过。
宋氏双亲的墓建在半山山坳,依山傍树。
这对夫妻,生时相濡以沫,死去亦依偎着长埋地下。
一旁有长青松柏遮风挡雨,面前迎漫山遍野的山花。
赏春华秋实,夏雨冬雪。
这条路宋蕤走了几十遍,闭眼都能描述方位。
北郊山坡地势平缓,台阶修葺平整,罕无人烟,走起来同往常并无区别。
于是乎,行路的最大变数,便是宋简。
宋蕤说不清,为何要宋简随她一道,只是随心而动。
直到来到墓前,看清落叶掩盖下,并排相依的三座坟墓。
宋氏双亲一左一右相伴着一座小些的墓,这平白无故出现的小墓。
上刻“爱女,宋明月。”
其后字迹被落叶掩盖,看不清。
宋简面上不动声色,半分疑惑和震撼也无。
宋蕤唇角微微上挑了一下,她在墓前跪下,冲宋简招了招手。
宋简会意,同她并肩而跪,两人一道冲墓碑磕了一个头。
宋简还欲再拜,宋蕤却低声唤他起来。
之后宋蕤再两叩首。
她低声道:“我来看你们了。”
墓上纷纷落叶,飒飒作响。
宋简半跪下身,一丝不苟地清理墓碑上覆盖的落叶,他看清了,小些的墓碑上,生辰年月同宋蕤一般无二。
宋氏夫妇只得了一个女儿,竟已早早亡故了?
那宋蕤是何人?
为何出现在此?
宋简拂拭墓碑的指尖剧烈一颤,在宋蕤发现之前,飞快恢复如故。
他垂眸,将一切猜测隐去。
“皎皎。”
宋蕤正在坟前燃黄纸元宝,点燃后吞吐的火舌擦着她指尖舔舐,指尖被火焰燎出一片晕染的红意,看得宋简心底一紧。
宋蕤不知何时摘了面具和帏帽,长发披散在肩,肩颈柔顺,线条秀美,像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像。
她正垂着眸,将竹篮中的香烛鲜花,一一摆放开来。
“我素来不求甚解,但有一事,足足困了我几载之久,百思不得其解。阿兄,你可否给我一个答案?”
宋简伸出手,欲触碰她肩头发丝。
宋蕤:“七年前,我流离西京,不出一年,你便来到我身边,自甘为奴,任我如何驱赶也不愿离去。
当时我便在想,你是东都哪家的人,我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竟还有如此价值。”
她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但我向来得过且过,并无打破砂锅的打算。
如无意外,你的身份,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过问,可是阿兄,我已然装聋作哑,你为偏偏要我撞见,你飞鸽传信。”
从一撞见宋简传信,她便怀疑,他是故意为之。
宋简张了张嘴。
颓丧道:“皎皎,对不起。”
宋蕤好笑,眼角眉梢并无责怪之意。
“你有何对我不起,我这逃犯身份,必然决定了,不是你来监视我,也会是别人,倒是碰到我,是你倒霉透了。”
可不是,若在朝堂之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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