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心跳声在静的有些诡谲的灌丛中,异常清晰。

那片衣角在安隅面前停留了一会儿,竟然消失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安隅紧紧攥着衣袖的手才松开。

不知这景南侯府发生了什么,看来侯府并不似表面一般太平。

安隅不想节外生枝,叮嘱奉香,方才的事就当没看到,切莫向外人提起此事。

可奉香并没有如往日那般积极应声,安隅疑惑的转头看过去,”奉香?”

奉香已被惊出一身冷汗,盯着石板路上的斑斑血迹,呆愣愣地摇头重复着:“血…娘子..是血啊。”

安隅见状轻轻握住奉香的双手安抚。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掌心传来,须臾,奉香才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安隅想起奉香上一世的结局,叹了口气道:“奉香,若是继续跟着我,这样危险的事情,恐怕还会有许多,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奉香打断:“娘子可是要丢下奴婢了?”

见安隅低头不语,奉香忙跪下行礼,委屈道:“奴婢幼时便跟着娘子,娘子竟真要如此狠心吗?”

“奴婢不会再畏惧了,请娘子不要丢下奴婢!”说到最后,声音已然颤抖,竟是带上了一丝哭腔。

安隅忙俯身拉起奉香,用手帕轻柔的替奉香蘸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只是不愿再见你为我受伤…既如此,我定会竭尽心力护你周全。”

见奉香依旧撅着嘴,一脸委屈。安隅轻捏奉香圆圆的鼻尖打趣道:“哪来的小花猫呀,快继续带路吧,早些回宴席早些吃你最爱的云片糕!”

奉香这才吸吸鼻子,止住抽噎,边引路边道:“那一会儿我要吃三块!”

安隅宠溺笑道:“都依你。”

景南侯府很大,奉香带着安隅七拐八拐才终于来到了一处别室。

室中的黄花梨云纹衣架上挂着些水袖,墙边还放置了几座镜台。此处应当就是乐师舞女们休息更衣的地方。

奉香神秘兮兮从一旁的衣箱中取出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安隅仔细看去,竟是母亲留下的茶花绢纱襦裙。她只交代奉香随意拿一条花裙,没想到是这一件。

奉香在一旁吐吐舌头:“看到娘子带了这发簪,奴婢就想到薛夫人这条裙子了。”

奉香还是习惯称她的母亲为夫人,而不是姨娘。

安隅抬手轻抚着长裙上以银线勾织的茶花纹。也好,就让这尘封已久的长裙,在她的身上,再见一见天下众人。

换下衣裙,安隅从间内走出,奉香惊地倒吸了一口气:“天上的神仙下凡啦!”

安隅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没说什么,却又在外面套上了那条安清雾送她的蜜粉色苏缎长裙。

她身子清瘦,因此即使套上两件外裙,从外形上看,也并不会看出什么来。

奉香疑惑问道:“娘子怎么还穿这条裙子啊?”大娘子的衣物虽不凡,可到底没有薛夫人衣裙衬娘子谪仙般的气质。

安隅眨眨眼睛,狡黠笑道:“长姐送的礼物,自然是有妙用。”

说罢便踱步走至镜台,只轻轻几笔,便在眉心处勾勒出荼白色的几片山茶花瓣。

奉香虽不解,却不疑有他,只觉得自家娘子今日变化很大。

奉香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安隅清瘦的背影,那瘦小柔弱的身体中,蕴藏着往日不曾见过的坚韧果敢灵魂。

沿着来时的路,二人加快了返回的步伐。

路过方才的甬路,见石板路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安隅稍稍放下心来,看来那杀神已不在此处。

匆匆赶回梨霜园,还未落座,安珺禾便一把抱住安隅:“姐姐终于回来了呜呜,我给姐姐留了好多糕点呢!”

安隅揉揉安珺禾的小脸道:“那就多谢禾儿啦。”

安隅将几块云片糕混着蟹黄酥捡至盘中,递给了奉香,奉香感动,竟是有些泪眼汪汪道:“多谢娘子!”

“你也忙了一早上,快吃吧。”说完安隅也挑起一块顺眼的□□酥酪,放入了嘴中。

安隅此时心情放松,微微靠在凭栏上,品着口中的奶香味,眯起了眼,看向湖心的登舞台,恍若隔世。

上一世,此处便是安隅失去一切的开端。

如今,她就要在此处,夺回一切!

绿酒一杯歌一遍,侯府掌事笑眯眯着来请安隅登台。安隅应声,起身理了理衣裙,随着掌事来到了登雾台下。

古琴声悠扬响起,安隅踏着鼓点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踩上阶梯,登上登雾台。

缓步至舞台中心,箫声骤起,安隅踩着节拍,足尖轻点,身体随之旋转,衣袂翩翻。长袖一甩,将飘落的梨花花瓣甩至身侧,缓缓落下漫天花雨。

登雾台下的高门贵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舞姿绰绰的安隅,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在一次抬手甩袖中,终于,传来了丝线裂开的声音。有女眷将手掩在嘴边轻呼,目光担忧地望着台上的安隅。台下渐渐传来了窃窃私语,一切都如同前世一般。

安清雾在台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微微上扬,抬起眉头,眼含轻蔑。只要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便觉得十分畅快。

[好妹妹你可别怪姐姐,谁叫你一出现,便夺走了父亲、母亲,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安隅此时心底却平静如潭水,嘴角处荡出一抹浅笑,舞动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

她足尖点地,压低身子,抬腿侧旋,姿态如鹤。旋转回眸间,却感受到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投来。

少年独身站在浮清池旁,与众人相隔。正双手抱臂,懒懒地向后倚靠在一颗梨花树上,周身散发着冷冽肃杀的气场,好整以暇望着台上的安隅,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着藏青色窄袖长袍,黑色皮质护腕上以金线绣上流云纹样,紧紧包裹住他的小臂。劲窄的腰间束一条黑底红玉金纹带銙,马尾高束在脑后,气质非凡。

衣袍下摆处,果然点染着斑驳血迹。

安隅心中一跳,面上却神色如常,接着腾空一个大跳,踱步向前,刚柔并济。

此时琵琶加入,乐声骤然转急,安隅以右足为轴,长袖飞舞,身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

衣裙随着她的动作,终是裂开飘落,如散落随风卷起的花瓣。

一阵旋转过后,安隅踏着鼓点,抬手将最后一片布料甩出。

此时恰好清风吹过,将登雾台的雾气吹至安隅身边。她整个人隐在云雾之中。

待雾气缓缓散开,安隅身上只着月白色茶花绢纱长裙,以银丝绣成的茶花纹在日暮光辉下,散发出流动的光彩。

只见安隅神态悲悯,绝尘脱俗,云雾缭绕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清逸如仙。

一曲舞毕,台下一片寂静,旋即爆发出一阵雷鸣掌声。

安清雾在台下猛地站起,视线落在台上安隅的衣裙上。

她狠狠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直至指尖发白。白玉茶杯从指尖滑落了下去,跌至地面,碰撞的声响淹没在周围人群的欢呼掌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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