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孟弋被骗了
孟弋直感荒谬,亏得她还为欺骗赵简而愧疚,殊不知,人家早就识破了自己的拙劣伎俩,将计就计。
孟弋讥讽:“原来公子是来此地劳军啊。”
“你为赵国立了大功,我来接应你,难道不应该吗?”赵简笑着解了身上的披风,为孟弋披上。
“你胡说什么?”孟弋直觉地面裂开一个大陷阱。
一记响亮的巴掌掴在她脸上,赵姬饱含怨恨的声音震得她耳膜鼓鼓作响:“骗子!你害了我们母子!”
她魂不守舍一整日,为了儿子强撑到现在,却不想孟弋竟然是个骗子。
孟弋脑袋嗡嗡响,未及反应,赵简反手照准赵姬脸上就是重重一掌。
钟离克看看孟弋,再看看赵简,默默缩回了手。
赵简出手太重了,赵姬跌扑倒地。嬴政被吓住了,哇哇大哭,赵姬忙搂住儿子。
院中响起舒祺炸雷般的咆哮:“人呢?跑了?这厮是谁?拖下来!”
孟弋忍着疼,循声望去,舒祺立在吕不韦和异人藏身的马车旁,两名手下正从车厢往下拽一人……等等,舒祺说什么,跑了?
郭起被拖出来扔在地上,双目紧闭,四肢僵硬。
孟弋血液直冲脑门。
车上用来掩蔽的物什被悉数卸下,火把聚过来,亮如白昼,车中情形纤毫毕现,莫说人了,虫都没一只。
异人和吕不韦跑了!
赵姬惨叫,母子抱头痛哭。
御者手指哆嗦着伸到郭起鼻下,一试之下,心凉了半截:“没、没、没气了……”主人没了,他也活不成了。
孟弋头脑昏昏,又吃了冷风,快站不稳了,后腰及时贴上一双手。
***
孟弋被赵简带回府,沉默了一路。
跨过后院门槛,身后有人追来:“公子!”
赵简手一招,少祁搀着孟弋先行进院。
郭起的死对孟弋是个不小的冲击,二人野心勃勃答应吕不韦邀约时,谁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郭起不是好人,可关键时候也能维护她,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孟弋倍觉伤感。明日,要如何向郭纵交代?
光线突地一暗,赵简回来了。
啪啦——赵简撂了一堆木牍在案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算开眼了。”
话里的讽刺意味隔三里地都能闻见,孟弋扫了一眼,只见木牍左侧清一色都有缺齿。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契券。买卖中订立的契约书写在竹木上,再一剖为二,债主持右券。地契、房契债券、身契等等,莫不如是。“这是做什么?”
“羊午从郭起身上搜出来的。”
孟弋心念一动,拿起一块查看,债主的名字改成了郭起,涂掉的地方有明显的刮痕,是书刀留下的痕迹。再捏起一块来看,剜改成了她的名字。
答案呼之欲出。
这是入伙时,吕不韦承诺的报酬。孟弋失心疯般笑了起来,郭起都凉了,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简张口:“他没死。”
“你没开玩笑?”孟弋双目圆睁。今夜,惊雷迭响呐。
“那御者无知,以为没气息就是死了。幸好羊午粗通医理,知晓此法不准,又探了郭起的颈间动脉,把了腕间的脉,确信他还有脉相。却才羊午是回来报信的。郭起是被下了药,导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医工在诊治了,那药叫——”
“莨菪子!”孟弋脱口道。
郭起用莨菪子药倒了监视者,转头自己又被药倒了,真是讽刺。
赵简揶揄:“莨菪子对付浪荡子,挺配。”
他又提起一事,御者回忆,车子轧过一条水沟,颠了下,如有人那时跳车逃跑,是不易察觉。
“葵,你被吕不韦算计了,他把你推出来,钓住我,他和异人金蝉脱壳了。”
孟弋怔然。自以为活了两世,魑魅魍魉都看遍了,却仍是低估了人性的险恶。当初她和郭起入伙,一面是为财,一面也是念在三家多年的情义,万没想到,吕不韦是在利用他们。
观其面发白、唇打颤,赵简捞起她冰冰凉的手,捂在掌心。
在逆旅,人多,夜黑,孟弋不觉有异,此刻灯烛大亮,暖香盈室,俩人又挨得如此近,昨夜情形清晰浮现,孟弋尴尬极了,欲挣开他。
赵简岂看不穿她那点小心思,搦地一发紧了,孟弋动弹不得,气咻咻推他:“你坐对面去。”
赵简冷笑:“盗窃符节,暗助秦人,私通敌国,我百般替你遮掩,你不思回报,还敢给我掉脸色,哼,真是惯的你。左一个前未婚夫,右一个前心上人,你拿刀捅死我算了!”
天知道看清驾车的是钟离克,他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的。
孟弋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比不得公子,演技精湛,款款情话张口就来,平日对不少人说过吧?离间计更施展得炉火纯青,怕不是得了孙子亲传?”
她忘不了赵姬那一巴掌,更忘不了政被带走时,哭着喊“老师,你为什么骗我!”
赵简狠掐了一把她侧腰,疼得她啊呜直叫。“中山狼,疼死你算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不那么说,你今晚就去牢里陪你的好学生吧!”
孟弋哑口无言。
赵简确是在救她。今晚随他去抓人的士卒,除了他的耳目亲信,城防司的兵卒也不少。
不是不感动,可火都撒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更拉不下脸道歉。
“还有,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他愤懑地拍拍契券,“这些,我不能给你吗?为何替吕不韦这种人卖命?还不惜出卖色相?”
“你血口喷人!”
“是么?”赵简一脸“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的表情。
孟弋沉默半晌,说:“吕不韦对我们父女有救命之恩,我是为了报恩。”
陈年记忆迎面撞击。
孟弋八岁那年,榆邑大旱,颗粒无收,乡民卖儿鬻女、易子而食,惨绝人寰。穿越者观念加持,孟弋的末日危机意识很强,老早就劝双亲多多备粮,囤积食物。新鲜的不好储存就晒干,制成肉脯、肉干、糒、糗等。故而,邻家陆续开始饿死人时,她家房梁还有几根晕得黑乎乎的肉条。
天作恶,不给人活路。旱情持续加重,弋家山穷水尽了。
父亲忍饥挨饿,牵着孟弋走去邯郸乞讨,被权贵的恶奴们驱赶,放狗追……吃尽了苦头,也只讨得半盒粟米饭。
父女二人都舍不得吃,小心揣好,匆匆往家赶。
来回数十里路,八岁的女童硬是没叫一声苦,没掉一滴泪。进了家门,她傻了:母亲和幼弟躺在地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弟就和政那么大。”孟弋嘴唇发白。
赵简幼年失恃,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攥紧了她抖嗦的手。
眼看到了穷途末路,父亲心一横,要把孟弋卖给富人为奴。
孟弋不干,跑了。可她的身体只有八岁,太饿了,晕倒在路边。一辆马车恰好经过,车中主人见她可怜,叫仆人喂了吃食,救活了她。
那人叫吕不韦,濮阳大贾。
吕不韦把弋氏父女领回家中,向他们指了两条活路,一是做他的家奴,在邯郸城替他料理市肆,可保衣食无忧。二是走一趟南海,路途崎岖,凶多吉少,但获利奇丰,一趟便可致富。
孟弋想也不想就选了第二条路,帮吕不韦把一车铁器运到南海,换得珠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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