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羽站在门外,和狱卒们缠斗开来。

狱卒们并不是练家子,武艺不高强,也并不想为了公家的差事搭上性命。

虽然江上柳并不是她的武器,但她学得很快,触类旁通,得心应手,很快在人群之中杀出一条不见血的路。

她向前看去,隐约看见师兄的身影,虚弱,痛苦,在监狱的墙角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地等待营救。

与此同时,她也看见,御戎从那牢房中脱身,带着笑意,向她缓缓走来。

白濯羽右手握紧了江上柳,左手仍然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乱雪刀,那把“还生”。

“把我师兄放了。”

御戎仍离她有几人的距离,缓缓向她这边走。他似乎口中还说着什么话,像是“白少主,遗珠城派人来接你。现在跟他们走,你就可以直接继任盟主。”

白濯羽觉得可笑。她还不知道遗珠城有人接她!人都被她赶跑了!

她没有细想,也没有多问,只径直冲杀向前。

只要三个数之内,能将御戎擒住劫持,与庄静融里应外合,便能将师兄救出。

三。

白濯羽如疾行的雨燕一般穿过拥挤的人群,荷戈执戟的狱卒们纷纷向后退却,为她让路。她眼中没有别人,唯有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可怜师兄。但白濯羽不敢看他,只专心向前杀去。

二。

她冲杀到御戎眼前,距离很近,江上柳的鞭梢已经足够缠住御戎的脖颈。但御戎仍然满脸笑意,不慌不忙。

一。

白濯羽看见师兄从干枯的柴草间挣扎着坐起身来,攥紧了铁栏杆,双眼中露出期待的光。

尽管心里万分心疼,但白濯羽不敢多看他。

她一个箭步自前而后闪过御戎身前,乱雪刀的寒芒直指御戎眉心。

她离御戎很近,能闻见他身上雨前龙井清冽的茶香味,浅绿色,澄澈而一望无际,却带着大量阴沉的不明空白。与此同时,她还闻到了一点淡淡的丁香气味。若隐若现,和之前李堂主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御戎不言语,盯着那刺眼夺目的刀尖,面不改色。

而后,他做了一个让白濯羽万分惊讶又万分恐惧的事。

他轻笑着伸出手来,用掌心轻轻划过乱雪刀的刀刃。白皙的手掌霎时间划出一道血痕,皮肉被割破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白濯羽的眼前,从御戎的掌心中瞬间冒出汩汩鲜血,一点一点顺着她的刀刃滴落,淌到白濯羽的手腕上。

白濯羽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捂住眼睛。但是血腥的味道仍然蔓延在她的脑海,在她的视野中氤氲出一篇殷红。

一时之间,仿佛头上天花板猛然塌陷,重重压在她的身上。白濯羽瞬间双腿发软,手抖得拿不稳刀,那把“还生”掉落在地。

御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晕血!

白濯羽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意识慢慢昏沉,一片一片的黑色占据了她的视野。

“还生”沾着血掉落在地,白濯羽连刀都不敢捡。她知道自己蹲下身去,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她知道她不能倒在此处。在此处昏迷的话,不仅她必死无疑,和她同谋的庄静融也难逃毒手。

白濯羽努力保持冷静,用江上柳抽了自己小臂一鞭,用疼痛维持清醒。

她头脑中炸裂开来的痛楚暂时击破了昏沉。她趁着自己的意识还剩一点点清明,头也不敢回地离开了此处。

在视线的余光当中,她似乎隐约看见师兄微微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眶发红,好像在哭。

她来不及去细想师兄为何而哭,只径直向外走。用仅存的意识对抗混沌,像绝望挣扎的飞蛾,向有光的门口扑。

离开监牢时,她隐约听见御戎阴狠又慵懒的声音,遥远缥缈,不知向何人说起。

“真是不好意思,我赢了。你看,这是她的刀吧?‘还生’……她是不是想说,和你没那么熟啊?”

-

白濯羽再度醒来时是在银纱楼。天光已经大亮,庄静融坐在她的身边。

“静融,昨晚我们……是不是没救出来他。”这是白濯羽醒来的第一句话。

庄静融狠狠翻了个白眼,神色轻蔑而严厉:“你成天就知道师兄师兄的,能不能有点出息!我昨天就该让你倒在御戎牢门口。”

“这么说,是你把我抱回来的?”白濯羽用软和的语气,拉着庄静融的手道。

庄静融又白了她一眼,不言,算是默认。

“静融,你真好。有你在身边我好安心。”白濯羽甜言蜜语哄她道。

庄静融对她收买人心的甜言蜜语并不受用,冷冷别过头去,严肃道:“你的死穴被人看穿了。在我杀了御戎之前,你不要出门了。”

白濯羽长叹一口气,躺在床上,努力回想昨日在监牢中的事情,试图将事件理清。

她死活想不通,御戎为何会知道她晕血的事情。

这件事她敢保证,除了自己和庄静融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庄静融不可能出卖她,自己也没有在什么地方泄露过此事。

御戎甚至没有见过她的面,但却能一眼认出是她。说明当时白濯羽将师兄推出去的时候,御戎也认识她,只不过没有当面拆穿。

但御戎对白濯羽晕血如此笃定,胸有成竹,甚至愿意押上自己的性命冒险,看来是百分百有把握拿捏住这一点。

白濯羽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猛然想起,李堂主和御戎有勾结。御戎身上有来自遗珠城的丁香味。

如果御戎也是遗珠城派来的,那这些就能微微说通一点,至少能解释御戎为何认识她,也可以解释御戎为何不拆穿她。但别的解释不了了。

她看不清御戎的立场,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很危险。

——被人看穿了死穴,她已经从猎人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你还要救你那倒霉师兄?”庄静融冷声问道。

“救。”白濯羽坐起身来,斩钉截铁道。

“出于什么立场?”

“江湖中人,义字当头。”

“这话你信?”

“我若不信,当初明知银纱楼是死地,为何还要进去找你?静融,我不是朝廷那帮卖同胞求荣的狗贼。只要江湖中有任何一个义士陷入敌手,哪怕我豁出性命也要去救。”

庄静融凝视她片刻,神色微变,似乎第一次认识白濯羽这个人一般。她盯着白濯羽看,似乎真的看出了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但她仍对白濯羽道:“不自量力。”

白濯羽看着庄静融冷漠严肃的表情,嗤笑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个刺客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白濯羽走到她眼前,死死抓着她的胳膊,郑重道:“我之前说过,这次行动我们有八分把握能成。但是为了剩下的两分意外,我仍准备了一些后手。静融,再听我一次,跟着我干,好不好?”

“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白濯羽微笑,双眼中放出笃定的光芒:“只要师兄能活到明日午时,我便能让此局翻盘。”

庄静融无可奈何地长长叹气,摆出一副满不情愿的架势,点了点头。

她背过身去,用很少见的认真语气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像你这样的人很少了。”

“在以前的江湖,人人都是这样的。”

“是。但是他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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