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尚云霄被血海吞没时,那只鱼怪欲逃离,便被乍然出现的黑丝贯穿身体,化作一阵青烟消失。

很多在偃月山庄见过江逝秋出手的人,都认出这些黑丝。

随着那只血色眼睛被捏碎,不祥的血光迅速退去,血海中的各种鬼怪嘶吼着,不甘地消失。

海水退去血色后,也开始退去。

那波涛涌动的海水退得极快,被淹没的陈家宅子也终于露出它的轮廓。

突然,有轻盈的花瓣在夜空下簌籁而飞。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脚下的桥在溃散,凝聚成桥的花瓣散开,漫天飞舞,他们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要从半空中摔下去,摔成一滩肉泥时,突然身体被飞舞的花瓣卷席着,轻轻袅袅地送到海水退去的地面。

季鱼被江逝秋抱着,降落到山腰处的一块巨石上。

纷繁的花瓣漫天飞舞,在如水的月色下,如一只只飞翔的蝴蝶,如梦似幻。

她抬起头,仰望夜空。

只见那澄明无尽的夜空,一轮皎白的明月高悬,月辉洒落在大地上,驱散这世间滋生的阴邪污秽,还以皎洁。

今日正好是十五,正是月亮最圆之时。

季鱼明亮的瞳孔倒映着月光下的飞花,翩然的花瓣绕着他们旋转、飞舞,最后朝着天空中的明月飞去,飒飒沓沓,最终消失在尽头处。

恍似一场梦。

所有人都恍惚地看着这一幕。

在这场繁华、唯美的月下飞花中,终于拂去那阴邪的气息,也让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的人们终于有种重回人间之感。

他们安全了。

-

海水退去,陈家的宅子重新现世。

从海的那边吹来的夜风拂过,卷走空气中残留的潮湿水汽,很快很多被海水浸泡过的山石变得干净。

只余一片狼藉。

在众人因为那场月下飞花的洗涤下,精神得以放松时,突然一条色泽斑斓的鱼妖不知从何处出现,直接暴起,携带着冲天的妖气碾压而来。

“啊——”

惊恐的叫起此起彼伏,也吓住那些刚松懈下来的除妖师。

没等他们手忙脚乱地阻挡,就见那条巨大的鱼妖的身体倏地变小,如一道流光般,没入季鱼腰间的一个琉璃瓶里。

下一刻,那透明的琉璃瓶里多了一条自由自在游畅的小鱼。

大大的脑袋,泡泡眼,正是那条胖头鱼。

季鱼有些惊讶,拿起琉璃瓶看了看,笑道:“辛苦了。”

胖头鱼甩了甩它的大头。

众人总算想起,这条胖头鱼是季鱼养的妖宠。

先前它还与其他鱼妖大战,救了不少人,立下的功劳可不小。

不少人挣扎着站起,朝着站在那里的季鱼和江逝秋躬身行礼,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今晚若不是有江逝秋在,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说,江逝秋最后捏碎那只血色眼睛,救了在场所有的人。

江逝秋没太在意这些的人感激,他扶着季鱼,让她在山间一块平整的石矶上坐着,问道:“娘子,累吗?哪里不舒服?”

季鱼的脸色苍白,她轻声道:“还好。”

说不累不痛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已经习惯忍耐,面上看不出什么。

江逝秋微微眯眼,正要说话,便见陈家老太爷过来了。

季鱼看了看,发现陈家老太爷一头乌黑的头发白了大半,原本只有些许细纹的脸上,出现不少皱纹,皮肤松驰,看着就像个五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倒是比较符合他真实的年纪。

以他现在的修为,居然无法控制身体的老态,可见这次他受的伤极重。

陈老太爷身上的伤有些是被那些鲛人所伤。

今晚出现的那些鲛人已经彻底堕落,化成非妖非鬼的凶煞怪物,血海的出现正好增长了它们的凶性,晓是陈家老太爷在那群血色鲛人的围攻下,也难免会受伤。

更不用说,后来他强行窥探江逝秋的身份,被某种可怕的力量重创,伤上加伤。

或许,这才是让他重伤的真正原因。

陈老太爷恭恭敬敬地朝江逝秋行了一礼,感谢他今晚出手相助,让他们渡过这一劫。

江逝秋冷冷地道:“谢便不必,本尊今日出手,也不是为了你们。”

在场的人闻言,回想刚才那一幕,好像有些明白了。

要不是尚云霄的目的是季少主,他也不会雷霆出手。

这么一想,好像江大人的话也是没错,谁让尚云霄如此不自量力,居然敢将主意打到江大人的媳妇身上呢。

陈老太爷的眼皮微微一跳。

他注意到江逝秋的自称,什么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身份,可以让他自称“本尊”?

再看周围的人,他越发的心惊。

江逝秋作为朝廷镇妖司的指挥使,他的职责应是守护人间,保护百姓的安危。可他今儿的所做所为,更多的是冷眼旁观,若非后来涉及到季鱼,只怕他会不会出手还不一定。

然而居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甚至直接忽略了这些怪异之处。

仿佛他便应该如此。

季鱼敏锐地察觉到陈老太

爷脸上的变化,略一想,便明白先前他试图窥探江逝秋的身份时,让被篡改的“记忆”出现裂痕。

看来他开始怀疑了。

只是……

季鱼又看向月色下一片狼藉的陈家大宅,刚经历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这事发生在陈家,而且尚云霄还是陈家的女婿,以及先前尚云霄透露的信息,都足以将陈家陷于不利之地。

莫说朝廷会问责,天下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陈老太爷就算有所怀疑,只怕以后也没那精力去做什么。

当然,他也不敢。

一个连他都无法窥探的存在,不是他能得罪的,甚至要裝作不知情。

江逝秋的态度称得上恶劣,鉴于他先前出手救了大家,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特别是那些陈家弟子,看到自家老太爷被人如此轻慢,心里刚生出几l分怒意,想到什么,那股怒意又散了,只剩一脸茫然之色。

正好这时,一阵纷沓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循声而望,便见穿着绯衣、手持陌刀的除妖师骑马奔驰而来。

是镇妖司的人。

为首的是秦渡,他的脸色阴沉,拎着一把染血的陌刀,跃下马后,笔直地朝江逝秋走去,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看到陌刀上那未干的污血,众人明白,这群人应该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不少人想起昨日他们匆忙出城的一幕,若有所悟。

看来今晚的事,确实是人为精心计划的,先是将朝廷镇妖司的人支出城,然后再将陈家大宅封锁,令里面的人无法向外求救,外面的人也无法进来救援。

如果没有江逝秋,只怕今晚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此地。

江逝秋道了一声没事,让他们去协助陈家,处理这里的事。

今晚的事朝廷不可能不问责,镇妖司必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好上报朝廷。

将陈家的事丢给秦渡他们,江逝秋这镇妖司的指挥使当起甩手掌柜,彻底不管了。

“娘子,天色未亮,咱们先去城里的客栈歇一晚。”

他心疼地看着季鱼苍白的脸,明明这两天她的脸色看着还是不错的,哪想今晚这一战,那精神气又消失,看着病恹恹的,仿佛随时会倒下。

不行,以后得好生养着。

季鱼嗯一声,没有拒绝。

现在陈家很乱,再加上被大水淹过,就算现在收拾也住不了人,不如去城里的客栈歇息。

没等她反应,江逝秋一把将她抱了起。

季鱼:“……”

江逝秋不管外人怎么想,见红绡牵了匹马过来,抱着怀里的人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其他人见状,也不欲多留,纷纷跟着离开,打算先到城里的客栈歇息,只是他们没有马,只好劳动自己的双腿。

红绡牵来的马是秦渡他们骑来的。

陈家大宅被淹,除了被救上来的人,宅里很多牲畜都被淹死,现在可没有什么马和车等给他们代步。

-

青羽城是大城,晚上没有宵禁。

今日是陈老太爷的寿辰,城中有不少灯会、庙会,很多百姓纷纷上街游玩。

陈家大宅出事时,血光冲天而起,吓到不少百姓。

很快就有官兵出动疏散街上的百姓,让他们各种回家,关紧门窗,无事不要出来闲逛。

原本热闹的大街小巷变得空荡荡的,一片冷清。

直到紧闭的陈家大宅重新打开,街上仍是灯火通明,却不见百姓的身影,只有巡逻警戒的官兵。

发现有人从陈家大宅出来,官兵们警惕地看过去,见到马背上

的绯衣骑士,他们没有上前阻拦。()

这一看就是镇妖司的人,谁会不识趣地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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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耳边呼呼地吹拂着。

季鱼坐在男人怀里,看到街道上未熄的灯火,还有一些来不及收起的摊子,能想像当时那些百姓惊慌失措的模样。

幸好,城中的百姓安然无恙。

她忍不住往江逝秋怀里靠了靠。

“娘子,很冷吗?”江逝秋低头,“快到了,你忍一下。”

季鱼轻轻地应一声,没说自己其实不是冷。

江逝秋选了一家离陈家比较近且十分豪华的客栈。

客栈大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其他。

江逝秋可没有什么三更半夜不好扰人的美德,上前就梆梆梆地敲门,宛若半夜登门的恶霸。

客栈里的掌柜哪里还敢再躲,颤巍巍地开门,不仅给他们准备最好的上房歇息,还体贴地让人准备热水热饭,努力让贵人们住得舒心。

“不错!”江逝秋难得赞了一声,很大方地打赏。

指挥店小二送水过来的掌柜看这位长得贵气的客人掏银子掏得如此爽快,哪里还有什么怨言,殷勤无比,嘴甜如蜜,恨不得留下来伺候。

看到这一幕,季鱼哑然失笑。

不过她确实累得紧,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物,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褥间,意识

便有些昏沉。

她强撑着没有任自己睡去,盯着床帐,怔怔地想着事。

“娘子,睡罢。”江逝秋摸摸她的额头,虽然没有发烧,但这温度也太低了,用被子裹紧她,眼里露出担忧之色。

季鱼看到他脸上的担忧时,又有些想笑。

“娘子,你笑什么?”他纳闷地问,刚才还心事重重的,现在怎么就笑出来了?人间女子的心思都这般难猜的吗?

季鱼静静地望着他,如云的黑发堆叠在枕上,一双眼睛清亮如泉,看着格外乖巧美好。

就算对人的美丑并不在意的妖邪,此时也像是被蛊惑。

她的唇角微翘,声音很轻,像在耳边呢喃,“江逝秋,你越来越像人了。”

大概,她是唯一能让这个不知来历的妖邪露出担忧之色的人吧?

江逝秋回过神,一边觉得他家娘子真好看,一边不以为意地说:“娘子,我现在就是人!”

既然来到人间,自然努力当个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如此他们站在一起,应该就很相配的了。

季鱼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声。

“娘子?”江逝秋又有些懵,怎么又突然叹气了?

季鱼沉默片刻,问道:“江逝秋,尚云霄真的死了吗?”

“死了!”江逝秋肯定地道,“不过他的魂魄应该还在。”

闻言,季鱼也不奇怪,人死为鬼,那只血色眼睛被江逝秋捏碎时,仰赖其力量的尚云霄自然会被反噬而死。

() 至于他的魂魄,江逝秋显然没兴趣。

不过,以尚云霄当时的情况,就算魂魄还在,只怕也是十分虚弱,要受的罪不少。

在这个世界,人死后并不是一了百了,反而是个开始。

以尚云霄所做的孽,因果反噬会更可怕。

季鱼也不在意尚云霄是死是活,她唯一在意的是,尚云霄到底想做什么。

今晚的事,显然是早有预谋,是他精心策划的。

甚至,可能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开始策划这一切了。

但他的目的是什么?

面对季鱼的疑惑,江逝秋随意道:“若想知道,明儿可以问陈家老太爷。”

他原本对尚云霄想做什么没兴趣,只是因这事涉及到他家娘子,觉得还是要了解一下。

季鱼觉得他说得对,陈家老太爷明显是知情人,而且知道的挺多的,问他就对了。

虽然仍是心事重重,然而身体实在熬不住,季鱼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她清醒,天色已经大亮。

江逝秋不在,只有红绡守着。

红绡见她醒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身,紧张地问:“少主,您身体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季鱼面色疲倦,虽然睡了一觉,身体仍未有好转。

这也不奇怪,昨晚她驱使噬焰金珠击杀鬼藻,使用法力过度,损及身体,一时半会难以恢复,须得继续养着。

“江逝秋呢?”她问了一句。

红绡伺候她洗漱,一边道:“秦大人刚才来了,有事找他,他们在隔壁说话呢。”

正说着,就见江逝秋进来。

江逝秋走过来,接过红绡手中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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