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看着被他捆在怀中的小姑娘,会武之人五感敏锐,他能听到贺小茶心跳如擂鼓,可她瑟缩着的身体和有些发白的脸色昭示着,她的心跳更多是源于畏惧。

她怕他……

而且还……怕成这样……

沈钦胸中生出无限烦闷,他将撑在墙上的胳膊垂下,松开了对贺小茶的禁锢。

他勉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贺小茶也心有余悸,她双手捧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呼吸,仿佛差点溺水之人。

“我哪里不如李行隐?”沈钦用和缓的语气再问一遍。

贺小茶抬起一双眉眼,很是不解地看向沈钦,仿佛他是什么疯子才问这种问题。

沈钦在她的注视下生出委屈,委屈太浓,以致近乎一种恨。

可他很快便明白过来,他不该恨贺小茶。

在他心里,眼前的小姑娘是十年前拯救过他的恩人,是他苦寻了十年的儿时好友,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是他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她是他的光,是他的……主人……

然而贺小茶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在她眼里,他只是个跟顾家交好、过来教授她课业的兄长而已。

可是……还是好不甘心啊……

沈钦阖眼片刻,让自己心中的妒火冷却。

再睁开双眼时,他声音和缓:“我不如李行隐俊俏吗?”

贺小茶顿感荒唐:“你们郎君还比这个啊?!”

“不可以比吗?”沈钦答得坦荡。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沈钦此番发问的怪异冲淡了贺小茶的紧张和恐惧。

她摸一摸下巴,老实答道:“俊俏也分为很多种的,其实若论貌美,是沈郎君你更貌美一些。但李郎君的俊俏更合我眼缘,他平常剑眉星目的,可只要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变得弯弯的,月牙儿一样,让人也跟着高兴。很温暖,很……”

贺小茶兀自说着,眼神看向沈钦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目光又变得如冰雪冷冽,贺小茶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来,直至全然的沉默。

贺小茶低着头不说话。

“你怕我?”沈钦问道。

贺小茶慢慢将头抬起来,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在渭南跟着翠娘经营酒肆,最危险的时候遇到过流氓结伙滋事,她从厨房抄了菜刀就挡在翠娘身前,那时候她都没在怕的。

可她确实害怕沈钦。

跟他读书这些日子,她最怕他冷脸,所以她很认真地读书,很认真地写字,生怕自己的愚笨惹他生气。他笑起来像蛊惑人心的千年美狐,可一旦不笑了,就不像了……

就像刚才,沈钦将她抵到墙上,那眼神……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了一般……

“有一点。”贺小茶声音怯怯,承认了自己对他的畏惧。

“为什么?”

“因为你不笑的时候,就不像狐狸了,像……像饿极了的狼。”贺小茶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得罪人,所以答得瓮声瓮气。

沈钦果真没再说话,贺小茶看向他:“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不是……”

“以后我会多对你笑。”

“嗯?”

沈钦觉得自己拿贺小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柔声哄着:“我说,我以后不会冷着脸凶你,会对你笑。”

“真的?”贺小茶眼睛亮了亮:“哪怕我背书背错了?字也写得不好?早上赖床,上课迟到?”

“嗯。”沈钦唇角因为贺小茶的俏皮而勾起来,他并不是不喜欢笑,只是他的人生里除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高兴之事。

见沈钦笑了,虽然笑意很浅,但贺小茶仍是一阵恍惚。

其实沈钦也是很俊俏的。

这个结论突然就窜进了她的脑子。

贺小茶并不排斥,只在心里默默道,对不起了李郎君,大唐美男排行榜榜首的位置,你暂时让一让,让沈狐狸在上头呆个片刻,好像也是可以的。

……

从顾府出来,夜色已深。

一身白衣的沈钦疾风一般穿梭在各个坊市之间,巡逻的武侯偶尔听到风声,可回头四顾,总是空无一人。

沈钦一头扎进一条巷弄,再出现时,白衣已换做墨袍,他跃身屋顶,跟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李行隐此时正仰卧于榻上,闭目养神,思忖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朱称明日头七,朱霖爱之如命,朱称这一死,朱家大概率还有后手。

“哗啦……”

头顶之上,瓦片翻弄之声蓦地传来,李行隐猝然睁眼,拿起佩剑走到院中。

屋顶之上,月色之下,一个黑色背影出现在李行隐眼前,但很快,这个背影便飞身远走。

李行隐不做他想,立即提气追了上去。

两人身法极快,两席风影在长安城的房屋之上静谧而飘逸地跃动着,李行隐一路追到城郊草地,黑衣人停下来,李行隐也停下来。

“沈钦,有意思吗?”李行隐追了没几步,便认出了来人,放眼整个大唐,能在轻功上同他较个高下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照业楼主了。

沈钦转身:“深夜无聊,好久没切磋了,过两招?”

“啊?”

不等李行隐反应,沈钦的剑便刺过来,李行隐全力格挡,但几招过后,他的衣服还是被沈钦划破了几道。

李行隐看着袖口开裂的布料:“沈安之你来真的啊?!”

“不然呢?”

一言毕,李行隐也不再客气。

圆月高悬,星河漫天,长剑交锋,迸出霹雳声响。

一场酣战,足足一个时辰,沈钦和李行隐胜负未分,只是彼此的外衣都烂了个彻底。

两人止戈,并排坐在草地上,遥望远山和月色。

“你大晚上发什么疯?”李行隐问沈钦。

“今天闲来无事,突然想起你,你这张脸生得,实在是不顺我的眼,便想来找你的麻烦。”

“你从小就看我不顺眼。”李行隐笑着道,继而顿了顿:“因为年年。”

沈钦回望沈钦:“你既知道,便别勾引她。”

李行隐的笑容也敛起来:“彼此彼此。”

又是一阵针锋相对,以沈钦的冷哼声作了终结。

夜深朔风起,凉意尖锐的像是可以扎进骨髓里,但沈钦和李行隐都不急于结束今夜的会面。

十年前的皇家秋猎,一头受惊的熊闯进猎场。彼时沈钦跟随灵禅寺玄慈大师去超度猎物,李行隐在猎场洗马,机缘巧合之下,两个孩童竟合力救下了险些被熊袭击的陛下。

自此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此后五年,他们奉陛下密诏在大内少年营接受秘训,朝夕相处,一同接受各路江湖高手的指点。

他们被陛下挑选,也被陛下锻造,锻造成大唐最锋利的刀。

他们十五岁那年,李行隐在明,出任金吾卫;沈钦在暗,加入照夜楼。

十八岁,李行隐成为大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金吾卫千户;沈钦击败照夜楼老楼主,一瓶哑药,外加断其手筋,送老楼主衣锦还乡,自此沈钦成为照夜楼真正的话事人。

最近几年两人各有差事,各自奔忙,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如年少时那般。

“溪娘的事,多谢你。”沈钦开口。

李行隐不置可否,溪娘也是少年营出来的,对沈钦情根深种,一路追随沈钦到了照夜楼。

约莫一月前,她摇身一变成了万艳楼的花魁,七天前,朱称死于她的床榻。

当夜她逃离长安,差点被巡逻兵发现,是李行隐助她一臂之力。

“举手之劳。”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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