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平南招安使褚舜英,率虎威残部主将一人、偏将二人、裨将五人、校尉二十人、军司马一百零二人、军侯两百零四人,共计三百三十四名降将,向陛下复命!”
冬月初七的阊江,朔风呼啸、铅灰的云层覆压万里,沉沉盖在笠泽大营上方。
到处都是人。
所有战舰的甲板上、营帐空地上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兵士,方阵整齐划一,放眼望不到边。
元旻穿玄衣纁裳、戴九旒冕冠,站在主舰上,身后侍立着伴驾的文武官员。
舜英全身缟素,领着身后的虎威残部,穿过刀戟丛林,面朝主舰双膝跪地,双手将定光剑托起,平平举过头顶。
天枢走下跳板,双手接过定光剑,回到甲板上双膝下跪,同时将长剑高举过顶,递到元旻手边。
元旻接过定光剑,收入剑匣,看向舜英的眼神又欣喜又担忧,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两个字:“受降!”
舜英却没有抬头,俯首继续追问:“三百三十四名降将如何安置,请陛下示下!”
元旻唇角掠过一丝柔情,仰头望向众军,朗声道:“中书令传朕旨意,昔虎威旧部藏身九霄山之时,军纪严明、从未滋扰平民。如今皆已归降,北上一路治疫赈灾、功德无量,更在燮陵平乱时立下大功,功大于过。”
“国朝素来求贤若渴,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朕有意收编虎威旧部众将,待国尉班师回朝后,量才录用,与朕共决之。”
舜英仍未抬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任寒风不断吹动她单薄的素衣。
元旻静静看了半晌,忍不住开口:“褚爱卿兵不血刃、招安五万虎威旧部,于国朝有大功,为何还不登舟,重归百官之列?”
天璇在身后推了一把,舜英如梦初醒,再拜之后站起身,慢慢走上跳板。
身后传来郭洋的声音,坚决如铁:“自国朝南征之后,虎威残部久居深林,不辨是非、愚昧无知,数次为奸人所趁,险些祸延平民,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舜英脚步顿住,僵硬着身躯愣在原地,却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合上了双眼。
“降将谢陛下宽宥,使虎威降军五万袍泽得以安然终老;也深谢已崩逝的昭王陛下,善待滬南百姓,使滬国虽亡、遗民仍安居乐业,不至颠沛流离、被杀或是受辱。”
“君之胸襟如明月入怀,然我郭氏及虎威众将,深受郑氏恩泽,此生绝不事二主。”
“虎威立军之初衷,便是守护滬南的疆土和百姓,今有幸得见圣君明主、得见滬南不必再受战火洗礼,已足慰藉。”
虎威残部之中,短刀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平南军忙跑动起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手按在刀柄上,却迟迟没有拔出。
“我虎威众将,也可功成身退!”
白刃纷纷似霜雪,血柱冲天而起、飞溅三尺,三百三十四条尸身仰头倒下,背靠黄土、面朝青天。
平南军众兵卒齐齐闭眼,不忍直视,主舰甲板上的文武官员之中、传出阵阵唏嘘。
元旻注视着台下殷殷热血,目眩良久,一字字道:“平南将军陆斐听令,虎威旧部皆为刚烈忠贞之士,必须以梓木厚棺收敛,再去龙首山前朝王陵择一块宝地,以军礼厚葬之!”
舜英的泪,终于落下。
紧跟着,她感觉双膝发软,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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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散着幽幽甜香,清淡而绵长,是寒兰开了。
清爽的风从窗扉吹进来,拂过脸颊有些凉,地上搁着个火盆、热烘烘烧着炭,又温暖又透气,床褥和被子都软绵绵的,舒服得她懒得睁眼。
隔着门板,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是元旻:“本打算抄了国公府,修缮一下给你当侯府,既然你更喜欢万木春,扩建一下倒也罢。”
元旭恭声回复:“万木春就极好,不必扩建,我与母妃二人够住了。”
元旻声音带笑:“好歹是朕的亲弟弟,王族贵胄,宅子就只三进,也太寒碜了些。”
元旭思忖半晌道:“那便再扩一进吧,不能再多了。”
元旻无奈道:“你这倔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也成,等过几年你娶妻生子不够住了,再接着扩建。”
想了想,又问旁人:“去问问廷尉府,这都十来天了,护国公府还没抄完么?”
哦,一时半会儿是抄不完。
那晚上她冲进护国公府时,被那峻宇彫墙、琼厨金穴震得半晌回不过神,元珙元旻父子都黜奢崇俭,大庆殿和勤政殿都不及护国公府一半奢靡。
只是宅子的主人已死,倒在去往东院的路上,心口中了一箭。
她拔出那支箭时,箭头已被磨平,却依稀可辨熟悉的图纹——九瓣芙蕖,正是她在九霄山看见的、苻洵麾下白袍卫的徽章。
思索片刻后,她折断箭杆,将箭头丢进了荷塘之中。
外面兄弟俩仍在闲聊,说到郭皓失踪,又说到聂少城和郭皓、及其从犯的家小正在押往燮陵的路上。
谋逆大罪,不抄没家产、夷三族不足以震慑宵小,也是无法可想的事。
护国公府已是如此,其余四州刺史官邸,不知又会抄出几多财宝。
漫无目的地想着,门外说话声低了,她听到元旻在问:“岚烟去瞧瞧,她都睡了五天,怎还不醒?”
舜英再也躺不住了,咳了两声想坐起身来。
昏昏沉沉的,手足绵软使不上劲,门“嘎吱”一声开了,清雅的沉水香已环住了她,元旻声音温柔:“怎么喝那么多酒?”
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舜英思绪散漫,回忆起晕倒前虎威旧部自戕的场景,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元旻轻轻顺了顺她的背,见她乌发未挽、流水般地垂落在自己膝上,越瞧越柔婉,忍不住拈起一绺发丝、绕在自己指间把玩,偷偷笑了。
前两年在灵昌质子府,他撞见她训练飞廉,又刚猛又犀利。如今,这个刀山火海都不皱眉的女子,却楚楚可怜地靠在自己怀里哭泣。
说不出的受用,他不禁伸手抚向她脸颊:“现在感觉如何?”
舜英噎了一下,窒息感再度铺天盖地卷土重来,千言万语突然哽在喉咙。她后背窜起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却没躲开、任他摩挲肌肤,半晌才鼓起勇气试探:“臣颇为感怀虎威军的忠勇,愿效法他们投身行伍、保家卫国。”
元旻动作一滞,脸上仍挂着笑,只是那笑容凝固了,眼神瞬间透出凛然森寒。
气氛一时僵住,外面有人传报,已从九霄山寻回郭皓尸首。
她心头涌起不祥预感,披衣起来对元旻敛衽一拜,神色郑重道:“我去看看这害了四州百姓的贼子。”
“血淋淋有什么好看?”元旻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碟热糕给她,“饿了几天,先垫垫肚子,我们一起去。”
舜英胡乱塞了几口热糕,灌下一杯热茶冲了冲就往外走,元旻正要出门,有人通报顾星阑觐见。她忙敛衽再拜,佯作平静走向停尸房。
一路心跳如擂鼓,及至见到那具尸首,她更是血都凉了。
仵作忙不过来,还没开始验尸,所以无人发现尸骸的指缝挂着一缕不整齐的布丝,依稀可辨银白本色,材质像是皋州特产的云锦——被苻洵撕下一块布、为她敷额头的那件褙子。
她耳畔嗡嗡直响,趁无人在意迅速从尸骸手中抽走云锦,又绕着尸首走了几圈,未发现其它不妥、才慢悠悠出了停尸房。
出门撞见仵作和书吏过来,她回想了一下尸骸伤口的形状,笑了笑:“我在九霄山撞见郭皓与乱军勾结,一时义愤,待他落单后缴了他随从的械,下手有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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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木春后花园的空地上,搭了两条春凳,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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