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

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张养浩《山坡羊·骊山怀古》

舜英站在龙兴楼上,面朝北边,望向滬宫遗址。

曾经的滬国王宫,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如今,只剩一片焦黑死地、满地劫灰,以及延绵不尽的断壁残垣。

劲风吹个不停,她身上的荼白长袍和披风鼓荡不休,她却巍然不动。身量并不比顾星阑、元旭高,却蕴着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她就那样,一瞬不瞬盯着滬宫的废墟,许久之后,缓缓抬起剑,平举到眼前,凝视着剑身映照出的自己面容,声音轻柔而坚定。

“我褚舜英,终于见到了自己!”

定光剑被她握在手中,那句话脱口而出时,凝在她周身的日月星辰之光,骤然暴涨,灼人眼目。

立在她背后的顾星阑,悚然震惊,失声低呼:“这是——帝王之气!”

苻洵正骑马疾驰在前往宜邑的官道上,心底没来由地涌出一股不安。他勒住缰绳,仰头看向天中,明明是青天白日的正午,却有莫名的寒意笼罩了他。

同一时刻,阳华山顶观星台上,结跏跌坐、合目冥想的大祭司,突然睁开双眼,望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蒙舍十万大山,骑乘赤豹的女子猛地一震,碧色眼瞳倏然睁大,目光越过重重山峦、层层密林,望向东方天空。

西津渡口,元晴带着紫菀和蓝衣老者,正款步登上客船。

似有所感地,她身躯一震、停住脚步,回首看向滬南的苍穹,轻声说:“祂来了!”

紫菀问:“谁?”

元晴神色肃穆:“应天命降世,克制昭明星之人。”

紫菀忙说:“那咱们回去,找找那个人?”

元晴垂眸思索片刻,唇角微微扬起:“不必,我已大致猜到那人是谁。”

紫菀追问:“谁?”

元晴并未正面回应,只仰头看向碧穹,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就降生于世,早就与他宿命缠绕,只是此刻方才觉醒……”

“以无上之功德,化无尽之戾气,果然是你、也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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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州阊江,笠泽大营。

元旻坐在中帐里、书案旁,左手边是一叠奏章、右手边还是一叠奏章。身后的书架上卷帙浩繁,全是些官员书信、塘报、邸报。

自他离开昇阳,洛京大营便专门辟出三艘传令舠,为他传递折子。他走到哪儿,传令舠就跟到哪儿。

他被铺天盖地的折子淹没了。

九月底他就下诏让元晞班师回朝了,已非战时,不知怎么还有这么多折子。

窗外阳光融融、暖风熏熏,宜采风、宜跑马,更宜骑快马去萝州燮陵转一转。

眼瞅着卢照仪随周士承上了主舰,他思考再三,决定抛下御史台、任性一回,于是朗声吩咐:“天枢,牵马过来。”

天枢会意,忙不迭命人去马厩牵来三匹快马,沉声道:“请陛下允末将和天权伴驾。”

元旻心情好了些,揉了揉僵硬发酸的脖颈,起身走向帐外,却听外头小黄门一叠声招呼:“天玑大人这边请,容奴才向陛下通报一声。”

天玑?

他欣喜难抑,加快了步伐,正与匆匆往里走的小黄门撞了个正着,也顾不上连声求饶的小黄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天玑面前,一把扶起正要屈膝下跪的她,急切地问。

“信呢?”

天玑被他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住,忙从袖中取出书信递给他:“王后殿下还让卑职带了口信,她已带领虎威降军从燮陵出发,约需十日便可抵达阊江。”

“还得等上十天?”元旻怔了怔,难以置信地问,“整个萝州找不出几百匹马了?不够的话从阊江调过去。”

天玑低下头,有些为难地说:“六殿下和顾大人帮王后殿下找过,可她执意步行。”

元旻默了半晌,恍然大悟,摇头轻叹:“她啊她……总这样心软。”

“你回去告诉她,虎威旧部功大于过,她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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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宛陵了”,舜英抬头,看向巍峨的城楼,“你们今夜就宿在城中,明早随我一道,去笠泽大营。”

平复乱兵之后,作人证的、赶去帮忙的士卒皆已归家。从燮陵出发时,这支队伍仅剩三百多人。

郭洋偏过头,看向城门下站得笔直的少女,轻声问:“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褚大人成全。”

“共事一场,末将觍为降将,也想请诸位共饮一醉。”

舜英看了看郭洋、以及他身后的三百多名武官,眼眶一热,勉强扯出个微笑,柔声道:“好。”

“爽快!”郭洋放声大笑,看向身后,“儿郎们,今夜不惜财帛、好酒好菜管够!”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舜英、开阳、天璇及虎威残军三百余人,包下了宛陵城内一间酒肆,痛饮酣歌。

郭洋高举酒樽,与舜英重重一碰,一饮而尽,聊发少年狂:“海内贤豪青云客,就中与君心莫逆。”

舜英以箸击盏,放声吟唱,不舍地劝说:“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郭洋含笑摇头,再度举杯,领着虎威残部齐声高唱:“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舜英眼圈红了,低声继续劝说:“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见虎威残部依然无动于衷,她忽然站起身来,赌气似的捧起一坛烈酒、仰头灌下,声音已带上哽咽:“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天璇霎时吓得面无人色,推了推开阳:“咱们快去把她拉开,再喝下去,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出来了。”

开阳叹了口气:“我已将他们全都支走,今晚无论说了什么,传不出去的。”

“好歹共事一场,断头酒得喝个痛快!”

天璇惊得手一抖,酒液从金樽中泼洒一地:“王上不是已赦免他们死罪了?”

开阳举起满樽清酒,一口喝干,苦笑着摇头:“他们能不能活,不在王上,在他们自己。”

舜英醉得一塌糊涂,眼泪汪汪、口齿模糊地喃喃:“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死?”

“这世间,不只有那个烂透的滬国,不只有燮陵的断壁残垣,还有昇阳的锦绣城池、洛京的四季花海,如果你们都不喜欢,还有两千里玄阴山和乌兰山、还有朔北的一马平川。”

“活下来,咱们一起,让这世间变得更好……”

郭洋半醉半醒,眼圈微红,笑了笑:“其实我们都懂,这一路上,你支使我们干这干那,又是治疫、又是赈灾、又是平乱,都是为了帮我们吧?”

“帮我们将功补过,你好替我们讨一封特赦。”

舜英醉眼朦胧,强撑着直起身来,嚎啕大哭:“可是,你们都不要!”

郭洋走到她面前屈膝半跪,抱拳、朗声道:“末将代虎威残部,谢过褚大人救命之恩。”

“我们这些人,本就是前朝的游魂,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十九年……临了,也想堂堂正正活一回!”

舜英泪如雨下,哀求道:“往后,你们都不用藏了。”

郭洋笑意更盛,毅然决然转身,对着身后一干武官,高声叱令:“兄弟们,报数!”

虎威残军齐齐单膝跪下,对三人躬身抱拳,开始沉声报数。

开阳和天璇同时站了起来,对着他们躬身长揖。

最终的最终,舜英眼中看到的、耳边听到的,是郭洋回过身来,对她稽首大拜,神色肃穆,朗声高呼。

“虎威降军主将郭洋,携麾下军侯两百零四人,军司马一百零二人,校尉二十人,裨将五人,偏将二人,向钦差大人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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