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夜深寒露凝霜。
李大监立于一旁,小心翼翼地垂首候命。
殿中沉寂无声,唯有风穿过窗棂,拨弄帷幔,发出沙沙轻响。
榻上的穆靖南闭目而卧,呼吸平稳,似已熟睡。
可偏偏当李大监以为他已安歇,正欲小步退下时,却听他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扶曜丹,朕若真用了,她会如何想?”
李大监原是穆靖南生母——先孝懿皇贵妃跟前儿的小内侍,忠心耿耿。
后来穆靖南被先帝驱逐出宫,也就只有李大监一人跟了去。
二十多年来,穆靖南待李大监亦兄亦友。
什么话也都能与他说上几句。
李大监心中一凛,忙应道:“娘娘将扶曜丹送来,必是心系陛下安危,舍不得您有任何闪失。”
穆靖南听罢,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低沉透着几分凉意:“她送来了,却未亲自过问,只派人呈上。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皇后的心思……连帝王都花了不少时日才揣测出来,他这个做下人的,又哪里敢真去乱猜。
李大监稍作思忖,低声回道:“或许……娘娘不愿让陛下看出她的心意,故而有所掩饰。”
“掩饰?”穆靖南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在烛光下闪着暗芒。他轻声道:“她掩得如此之深,连自己都骗过了。”
李大监垂首不语。
他知陛下素来深谙人心,尤其对皇后更是用心良苦。
“她以为朕看不出她的心思。”
穆靖南转头望向殿顶,目光幽深,他深吸口气,缓缓道:“她说要去大理寺审问程筑,那是因为她不信朕,也不信自己。”
李大监愕然抬头,却见穆靖南的神色并未因语气中的凉意而生寒,反倒带着几分隐约的温情与笑意。
“她对朕既爱且疑,对自己的心更是疑。”
穆靖南低声喃喃,“她要用行动来验证她心中所想,甚至要借外人来判断她是否真在意朕的生死。”
顿了顿,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愈发低沉:“若不是这次,朕还不知道她的防备竟如此之深。”
这一次与岳丈大人的局,原本就是为了处理清流这些人,没曾想牵出萝卜带出泥,竟让他发现了妻子的不对劲。
这才有了后面的一步一步的试探……一步一步的筹谋……
李大监心中一动,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既已知娘娘之心,何不坦言相告,以免再生误会?”
穆靖南摇了摇头,低声一笑:“她的性子你不懂。她越是强硬,越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情意。若朕主动挑明,只会让她更加退缩。”
他的目光转向李大监,漆黑的眸子里蕴着一丝笃定:“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那朕便让她一步步看清。扶曜丹,她舍得给朕,这便是第一步。”
不说别的,阮如安从来都是将阮相和阮如晦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都要紧的。
而这一次,无论是出于何样目的,她竟肯因为他违背了阮相爷的嘱咐…….
对于穆靖南而言,那已是十分足够了。
“可若娘娘始终不愿承认呢?”李大监试探着问道。
穆靖南的目光在昏暗中透着冷冽,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她不承认不要紧,只要她的心是真向着朕的,朕自有办法让她认。”
他靠回榻上,眼神中带着一抹疲惫的笑意,声音却低沉而笃定:“左右她这辈子也逃不开朕了。”
李大监低头称是,心中暗自感慨。
他伺候陛下多年,见过陛下杀伐决断,见过陛下深思权谋,可要说他对一人投入如此深情的模样,总也只会与皇后娘娘相关。
无论是年少时,还是如今。
“陛下圣明。”李大监抿唇笑着,“奴才去吩咐外头守夜的人将殿门紧闭,莫让冷风扰了您歇息。”
穆靖南未置可否,只微微点头。
-
翌日。
大理寺,清晨霜重,寒风透骨。
议事堂内,金漆的梁柱辉映着烛光,气氛因案情而越发沉重。文案铺陈于案几之上,衙役们来回搬送,三司大臣环坐于堂前,神色各异。
兰寺卿面容如冰,端坐于左侧,目光如鹰般扫过面前的案卷。
他身后站立的幕僚低声禀报:“兰大人,关于程筑通敌密信的来源,刑部再次提出异议。”
“又是密信。”
兰寺卿眉头微皱,冷冷哼了一声,“当真是弹尽粮绝,只能盯着这个漏洞反复作文章。”
他们其他的证据都寻够了,可偏偏就是这个密信…..
兰寺卿扯了扯嘴角…..
要不是宫里那位一意孤行,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略有些被动的局面。
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当初程筑能凭一封莫须有的信就“扳倒”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
到了如今…..这一封信,难道还会让白暨抓住了机会,就此翻案不成?
要知道,这封信只是程筑“刺杀”皇帝的证据而已。
程筑在北境与契丹将领关系匪浅、又与突厥人来往甚密,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铁证,是连着程筑一起被扔在寒山寺的。
这样来看,他们其实根本就没什么该顾忌的。
再言,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皇帝暗旨,严令他们尽快寻到城中五千精兵的落脚之所。
直觉告诉他,那五千个精兵与白暨脱不了干系。
至于别的么……反正有镇北王这个妹夫挡着,他也不怕再多拉些仇恨了——亲王的身份的确是要方便许多。
他正沉思时,坐在他旁侧的镇北王则抬手按住腰间的剑柄,目光颇为不屑地掠向右侧的刑部侍郎俞朔与国子监祭酒白暨…
——一侧的俞朔低头翻案,时不时低声与白暨交谈,而白暨瞧着格外从容,也不知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时辰到了。”
兰寺卿敲了敲桌案,声音不高,却令堂内瞬间静了下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一众官员:“诸位,今日既是三司会审的首日,就请白祭酒和俞侍郎先提疑点,本官与镇北王会一一解答。”
这个案子原本就是大理寺主审,由他来主持也不算逾矩。
白暨闻言,微微颔首,拂袖起身。他捻了捻袖袍,缓缓说道:“既然兰大人如此坦诚,那下官便斗胆先提一问。密信一案,白某以为,这封信件既未及时公开,何以证明其真伪?”
此言一出,堂内诸官频频点头。
俞朔更是紧接着起身附和:“正是。刑部并非质疑大理寺与北境的稽查能力,而是认为,若此信果真重要,理应在发现时即呈交朝廷。如今拖延至今,难免令人疑窦丛生。”
既然是镇北王和皇帝亲手设下的局,自然就不可能容许再这样要紧的地方留下破绽。
故而,那信实是不会被人瞧出漏洞来的。
可镇北王偏生不愿让白暨得手的这般容易。
镇北王冷笑一声,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发出一声低响。
他冷声开口:“北境军情向来以速战速决为上。密信迟迟未公布,乃因其中牵涉未能公开的机密。俞侍郎若有疑虑,不如亲赴北境,请求将军营之秘尽数公示?”
此言杀机毕现,顿时令堂内空气一滞。
其实镇北王本不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但奈何偏白暨和俞侍郎这样的人,就应该是有这样的性子才好对付些。
如此这般,他才不得已伪装几分。
俞朔脸色微微一僵,却强撑着说道:“镇北王此言虽重,但刑部职责所在,务必厘清疑点,方能平息民心。
兰寺卿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俞侍郎这‘民心’二字说得好听。密信既由北境和王爷稽查,所有核验早已公文备档,试问三司各处,哪一份文书不是白纸黑字?莫非,侍郎大人质疑王爷和诸位官员皆为草率之辈?”
俞朔语塞,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尚未答话。
好巧不巧,那刑部尚书近来因为身子抱恙告了假,若不是因着忽然出了这个变故,今日的三司会审本轮不到他。
他只是个侍郎,在刑部能接触的文书案子本就有限,可偏生又是他来,当然也幸好是他来……
对面这样几番为难,白暨若是一个人…..怕是要被压在地板上摩擦的。
那被认为会被“摩擦”的白暨却在一旁轻笑一声,缓缓起身拱手:“兰大人勿恼,俞侍郎不过是为公议事,哪敢质疑各位稽查的用心?”
“只是此案牵涉甚广,难免一叶障目。若真无疑,何不将密信再交由国子监核验一番,以解朝臣心中疑虑?”
此言一出,俞朔与刑部一派顿时露出赞同之色,而堂中部分官员也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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