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上工
“我和你们说……”
“你那都是老消息,有啥好听的?听我与你们说……”
下人院里,几名仆妇脚边摆着装满水的木桶,聚在水井边说闲话。
她们多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正是什么都爱说,什么都敢说的岁数,一会说谁家姑娘与人看对眼了,一会说谁家女儿日日打扮得俏丽,不知道抱得什么心思,一会说谁家郎君长得俊俏,直说得几名年轻脸皮薄的姑娘往旁处躲,都不敢过来打水了。
除去这些,便是府里的八卦事。
正当几人说得起劲的时候,有仆妇眼角余光撇到了个人影,登时来了精神:“这不是王媳妇吗?你身上的伤可好?”
八卦声戛然而止,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王媳妇的身上。众人挤眉弄眼,交换着眼色,只恨不得赶紧把王媳妇送走,好继续八卦八卦。
往日里,王媳妇也是其中一员。不过打她婆子丢了脸面,她嫌人说道便不爱往里凑,而如今王媳妇也晓得自家的事情一出,她定然也成了众人八卦的对象。
王媳妇揣着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面上还要带着笑,努力在外人跟前勉强维持一家人的体面。她冲着说话那人笑了笑:“李大娘说笑了,我与娘只是起了些小争执罢了,哪有受了什么伤哦。”
这话说的,在场没一个人相信。
即便王媳妇用脂粉涂了脸,尽量遮盖了青红的嘴角,可那日狼狈的模样早已传遍了整个下人院。
李大娘前面想损王媳妇,看着她委屈却还在王婆子遮掩的样儿,倒是多了点同情和遗憾,可怜王媳妇,碰上王婆子这么个婆婆,真真是苦命了。
李大娘唏嘘一声,拍了拍王媳妇的手背,难得发了善心提醒了一句:“也是,那你婆婆也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是……”
“可我记得她在屋里休了好些日子了。”李大娘打断王媳妇的话,见她没回过神又提醒道:“主家宽厚仁慈,那是咱们当仆役的福分,可是咱们当仆役的也该晓得点分寸,莫把主子的体恤当理所当然的,你说是不是?”
王媳妇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瞬间晓得李大娘在点王婆子许久不去府里上工的事。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是晓得李大娘话里的意思,恐怕是院里的主子对王婆子起了不满。
主家不满意,那仆佣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就像是府里洗马桶的方婆子,谁还记得她年轻时曾是老太太的陪房丫鬟,后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才一朝从大丫鬟变成了洗恭桶的粗使丫鬟,一洗就是几十年。
这还是留下来的,保住命的。
旁人都说侯府宽厚,对仆佣不薄,可年年进人,自是每年也有被打发出去的。
王媳妇忽然想起前头洒扫的赵婆子,她被撵出去的时候她还跟着仆妇们一道看笑话,瞧着她的东西被丢出门外,瞧着她的两个儿子儿媳脸色灰败,连连磕头求饶。
要是婆婆得了主子的厌,下一个被撵出去的说不定是自家!王媳妇这般想着,惊得冒出一身冷汗,等回去以后还捡了自己的陪嫁送了李大娘,谢过她今日的劝解之语。
此乃后话,如今王媳妇告了别,着急慌忙地往回走。其余仆妇见状,还有人觉得看得不过瘾,抱怨道:“李大娘何必说出口?我原本还想开个赌局,瞧瞧王婆子何时才晓得自己被撵出三娘子院子哩。”
“就是说啊。”
“王婆子日日夸她儿子有出息,孙子聪慧,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儿子已是大管事了!”
“真聪明的话,咋以前没选上。”仆妇们七嘴八舌,话里皆是埋怨。
也是王婆子嘴贱,最爱与人嚼舌根,凡是下人院里的连只狗走过都得被她说道两句。
如今她成了下人院里的笑柄,也多的是人巴不得能多看点。
“反正王婆子都已被撵出去了,这闹开来咱们才有戏看嘛”李大娘没说自己心软的缘故,改口说道。
周遭仆妇闻言,纷纷生出好奇来:“王婆子不会与蒋娘子打起来吧?”
“嗬!还真有可能。”
“蒋娘子那细皮嫩肉的,怕不得出事哦?”
“那可不一定。”旁边的仆妇连连摇头,“我与蒋娘子在洗衣房里共事过,别看蒋娘子瞧着瘦削没肉,却是有一股子牛劲,一个人就能给那床单褥子挤水。”
这边仆妇们叽叽喳喳,恨不得开盘赌一赌王婆子与蒋娘子对殴的结局,那边王媳妇的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狂奔着回家。
直到家门口,她的步伐才渐渐放慢,想着要劝王婆子复工,王媳妇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偏生,她还必须这么做。
起码在她进府里上工以前,王婆子的活计可不能丢!
王媳妇做足了心理准备,扭着腰进了屋。她撇了一眼歪靠在炕上,搂着孙子捡卤鸡肠吃的王婆子,开口道:“娘。”
王婆子别开脸,没搭理王媳妇。
王媳妇也不以为然,打那天以后王婆子日日吊着脸对自己,一副阴阳怪气的架势。
要她说王婆子真有本事,就别吃自己做的饭。王媳妇心里泛着嘀咕,勉强撑起一张笑脸来:“您前前后后已请了七日假了,是不是得回去上值了?”
先是被蒋珍娘抓包,传成了偷小裤的贼子,而后又是与王媳妇掐架,成了下人院里的笑话。王婆子丢了脸子,见人笑话,便连着请了七日假。
王媳妇起初置气,也没仔细想,直到李大娘开了口才察觉不对。且不说这个月能拿到的月钱得少上大半,请假这么多日怎就没三娘子院里的人来过问一声?
上回陶娘子家的大姐儿生了病,告了假,三娘子可是使人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的,可把陶娘子激动坏了,吹嘘了好几日呢。
“你这小蹄子还有脸说!”王婆子眼刀便直直朝着王媳妇飞去,“要不是你怂恿着学荣让我回家养老,老娘能在家里待这么多日子嘛?”
“你怎地污蔑我?前头跑去蒋家偷窥的不是你?嫌丢脸子不愿去府里的不也是你?教我说,分明是你犯了懒病,拿这当借口不愿去府里做事!”王媳妇原想好声好气劝说,可见王婆子把屎盆子扣自己头上,登时又恼火了。
“你去别家问问,谁不晓得你最爱偷懒耍滑,每日去三娘子院里转一圈就走,天天躺炕上还要人伺候……”
“三天两头告假,一会腰疼一会背疼的。之前徐妈妈都说你两回了,你哪回听过呢?”
“再说了这事也不是我怂恿学荣的,您这不是喜欢大宝嘛,不爱去院里上工嘛?我让您留在家里享福,换我去三娘子院里,说不定用不上两年我就能当上管事娘子了!”
王媳妇话音刚刚落下,王婆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在炕上乐得前仰后合,连宝贝孙子都顾不上了:“你这丫头,我还以为……哎呦!你可真是有志气!”
王婆子笑得险些喘不过气:“不过啊你也该先看清你自己有多少能耐!能在院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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