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持盈又听了郎中婆婆一顿唠叨,乖乖煎药去了。

她转身去看炉子,见火起的差不多,将几味药材“扑通扑通”利索地扔进小药锅中,带着草本植物的涩味渐渐在屋子中弥漫开来。

药材在小药锅里“咕嘟咕嘟”冒起黄褐色的水泡来,又一个接一个地破裂,一番滚沸后被姑娘盛进了碗中。

辜筠玉整整三日都没有醒。

她看着床上人病态苍白的脸庞,想起这人檀香阵阵的怀抱,想起前世孽缘,想起今生许多,想得泪潸潸而下。

她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人却无甚么表情,瞧着叫人后怕。

白持盈这三日几乎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堂内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见过她这木头似的模样,只能围在屋外干愣着。

“这遭要是醒不过来,你们就先去山头寻个好位子吧。”

婆婆冷着脸叹了一口气,将辜筠玉伤口溢出的淤血清理干净,又施了几针。

床|上人仍安静得可恶,白持盈持药碗的有些抖,不小心将滚烫的药洒在了手上。她克抑着将碗扔出去的本能,快快地将那碗推到桌上,才出门去寻井水冷手。

她一出门,沈是就跟了过来。

给白持盈提了桶井水上来,话在舌尖绕过几转,沈是还是问出了口:“阿盈,你真如此欢喜他?”

白持盈右手浸在冰凉的井水中,听他这话一愣,而后怔怔道:“何故如此说?”

沈是沉默半晌,将杏树枝头积雪摇落。

“你……罢了,我只将一事说予你听,你万万要记着这些话,如若……如若他日后负你,我定杀|了|他。”

“三年前,他奉皇上之命前去助二叔抗南洋匪盗,他那时才十七岁吧,能耐大小我不做臧否文章,只一件儿你得知道,这事儿也骇得二叔两月没睡好觉,最后请辞了去。”

白持盈上辈子遇到辜筠玉时,这人已是只手遮天,根本不会有人再提辜世子少年时的这些事儿,她是真的没听过。她抬头,向沈是投去询问的目光。

沈是见她没有神游,确是在仔细听自个儿说话,便继续道:“他当时为了将倭匪一网打尽,拿一镇的富商百姓作引子,一齐活活烧死在了镇中。”

“几千号人,一时全没了。”

“若是天灾,你我无法子,可这人祸,他到头来是领了功受了封赏,可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谁来还他们的命?”

沈是显然对这事儿极愤怒,说到最后,唇齿几经开合,颤抖着抿成一条线。

“他真的是个活阎王啊白持盈!”

白持盈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如今哑得什么都吐露不出来,话语像滚落的霜雪一般苍白。

她其实知道,她最知道,辜筠玉就是个活阎王。

于是姑娘只能带着哭腔笑答他:“我最讨厌他了,九州天下应当没人比我更讨厌他。”

朔宁三十年初春,雪消云霁。

夜已深了,黑郁郁的一片青黛山色,唯勾了些金线边儿,瞧仔细了,才发觉那是一处宅邸微亮的灯笼昏光。

因着这处庄子铺全了地龙,又有温泉在,故而庄子旁的桃花竟颤颤巍巍生了花骨朵儿,粉的一簇,白的一簇,黑色的团影落在地上,便成了月色滚下的黑珍珠般的泪滴。

小婢女们提着琉璃镂金掌扇灯,满面通红,守在正房门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都相视一笑,又伶俐地不发话。

她们身上皆是玉色蝴蝶团花对襟袄子,各个的花样不同,却是极精致的,在满京城的丫鬟婆子里也是顶气派。

这是世子此番下江南带回来的缎子,原带了许多匹给白持盈,白持盈瞧着自个儿用不完,家中友朋又尽散了,便裁出一半儿来,给郁离轩的诸个小丫头一人制了一身衣裳。

“我千辛万苦得来的缎子,你倒是好,全给她们分了。”辜筠玉双手穿过姑娘白瓷般的臂|下,轻轻一提,就将意欲躲开的白持盈扣在了怀中。

本就昏昏的烛光叫眼前人挡了一大片,白持盈刚想开口驳他两句,却被弄到了紧|要处,一时嚣张话语皆化为破碎的气音,不得出了。

看着姑娘红|润的唇|舌,辜筠玉低头,掐住她的下巴,细细吻着那红桃花瓣似的唇,直吻得姑娘连连推却他,哭着叫他滚出去。

“不出去。”辜筠玉也不知在说什么,又啄了她鼻尖一下,抚弄着她破皮的唇角。“我真出去了你又头一个不乐意。”说罢,他将一墨紫色的细条镯子戴在白持盈手上。

镯子正中断开,镶了块儿血红的玛瑙,成色极好。

白持盈香腮透赤,狠狠锤了他一把,嘤嘤咽咽一阵后,才又钻到他怀中开口道:“……咳……辜筠玉,我、我嗓子疼。”

似乎早料到她会求他,辜筠玉一笑,伸手拿了小婢女才端进来的润口糖水,先尝了口,确认是不烫了,才一点一点喂给白持盈。

“下、下次不弄这个了。”她一点一点将那糖水抿干净,倚在辜筠玉怀中埋怨道。

“好。”辜筠玉心情十分好,答得也十分顺畅。

“前一回你也说‘好’!”白持盈恨恨道。

“前一回是前一回。”辜筠玉淡定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白持盈实在是太累了,没心思计较他手上动作,歇了半晌,才又试探着问道:“你寻到我舅舅了吗?”

背上的手一顿。

将她露在外头的手塞回被子中,辜筠玉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没有。”

怀中人气都沉了下去。

“怎么能和人间蒸发了一般呢……”白持盈闷闷不乐。

辜筠玉抱着她,没再说话。

好不容易将人养得处处都贴合自己心意,有些烦心事儿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他自有办法,叫她一点一点把从前都忘记,然后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

“乖,盈娘,抬头,把剩下的也喝了,不然明儿你又讲不出话来。”

白持盈困顿得快要睡着了,就乖乖地抬起头来,将那点儿糖水都喝了下去。

于是她没有看到枕边人那一反常态的,痴冷地如同毒蛇一般的神色。

三日后,白持盈才能下|榻来。

她其实身子还未好全,但一是奈不住桃花全簌簌开了,原沉寂了许久的心也有些活泛,二是耐不住荷衣这丫头二三劝说,便答应了叫她陪着一同出去踏青。

山色是极好的,浓的黄淡的绿一痕连着一痕,白持盈刚将一祈福的红丝带束到低下的枝丫上,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女音。

“早说了这儿的桃花最是好看!你们还偏不信,我几时骗过你们?”

白持盈听了这闹哄哄的一片音儿,从前或许喜欢,如今确是只想避开的,给荷衣使了一个颜色,转身便要从小径离开。

但还是晚一步,她们二人叫那为首的姑娘喊住。

“喂!前面的!今儿我们大家伙儿在这儿踏青小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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