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第二日一大早,朝华就掀帘起身。
甘棠芸苓也才刚起没多久,姑娘这两年都不用丫头上夜,人人都能睡个囫囵觉。
芸苓头发还散着,一面提热水进屋,一面打了个哈欠:“姑娘,外头天还青着,今儿怕是要落雨的。”
每到这种天气,西湖上的游船就会比晴天还多,若是下雾那船就更多了。
甘棠从芸苓手里接过铜盆:“我来罢,你赶紧梳头去。”芸苓嘻笑着跑回自己屋里洗脸梳头去了。
朝华拢起长发走到盆架边。
木架上方悬着一面铜镜,架上摆着一溜瓷瓶瓷盒,朝华刚要取洗脸的胰子,就见盒中原来淡红色的桃花胰子已经换成浅绿色的茉莉胰子。
还从原来的一整块儿做成了糖果大小,沾水一搓,又绵密又清香。
“这是娘刚送来的?”
甘棠捧着巾子,忍俊不禁:“夫人说天热,得换这个用……姑娘,这都送来好几日啦。”
姑娘的心思几乎都用在正事上,落在吃穿装扮上的就极少,屋里这些小事都是夫人在操心打理。
用了几天都没在意,沈公子一来,姑娘才察觉了。
甘棠忍着笑,等姑娘洗完脸,坐到妆镜前上面脂时,她指着青瓷小瓶故意说:“这个也是新的。”
朝华抿着唇抹面脂润面。
偏偏芸苓这时候进来,迈进门就问:“姑娘穿哪一身?今岁新做的夏衣,有件碧色绣荷花金鱼的,夫人说姑娘生得白,越是深色越白,纹样又活泼要不要穿那个?”
朝华依旧绷着脸:“不用,捡一件素色的来。”
今日去看宅院,不能金玉华服惹牙人注目。
芸苓全然不知姑娘正在悄悄害羞,她想了想今年新做的衣裳:“素色的也有好几件,我拿出来姑娘选一选?”
夫人说春服要俏丽,夏服宜爽,秋雅冬艳,四季不同,在家在外不同,连花时雪间月下都不同。
芸苓翻出件还未上过身的:“这个!”
朝华扭头扫过一眼,海天霞色,似白微红。
“就这件罢。”
到底一身霞色去了后宅渡头,才刚踏上木栈道,就见沈聿远远等在栈道的那一头。
既是轻
舟出门
沉璧左手挎着包袱包袱里卷了两件披风防着湖上刮风下雨。右手提着食盒船上也能干坐总得有些点心吃。
甘棠就只抱着一把伞她知道姑娘跟沈公子有话说。
扭头看了眼守渡口的婆子:“妈妈们同跟我到亭子里等着罢。”
沈聿上回在渡口见到朝华时那时湖畔苇芽初生一片轻红淡黄此时苇叶早已葱郁青翠漫生上栈道两侧。
二人隔着长长一弯苇叶丛仿佛拨开渌水行在水面上。
只有他们俩没再称呼“沈公子”“容姑娘”。
沈聿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朝华眉梢微动:“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二人相顾轻笑出声。
朝华等着沈聿先开口沈聿昨天夜里已经想过要如何开口但真要说又怕容姑娘觉得他自视太高。
也许韩山长夫人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朝华见他踌躇也不催促。
天上倏地落起雨来豆大雨点子打在沈聿额上。
他正想带朝华到岸边亭中躲雨朝华已经往小舫走去:“这雨来的急去的也急船上说话罢。”
小舫停泊岸边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朝华钻进船舱里沈聿却在船头站定了。
他将船头挂着的竹斗笠遮在头上挡雨立在舱外隔门对朝华道:“也不是件大事兴许是容世叔想岔了。”
朝华一面抬袖拭去面上雨珠一面朝沈聿看过去。
小小一顶斗笠哪能挡住雨只是片刻功夫沈聿的衣袍就被雨打湿了。
她赶忙将舱中备的雨伞递了出去沈聿撑着伞继续道:“昨日世叔突然问我有没有见过山长夫人……”
朝华明澈双目在沈聿身上一转“扑哧”笑出声来。
韩夫人是城中贵妇们都想结交的人物容家这一辈的男子都在万松书院里读过书大伯母与韩夫人之间颇有交情。
单只说韩夫人的事迹整个余杭也是无人不知的。
韩夫人挑女婿喜欢挑那些小门小户的上进学子大姓的她反而不要。说自家女儿在家里千宠万娇嫁入大姓反受桎梏。
“我那五个女儿都是读过书
,一个个嘴巴不饶人,就得找动口不动手的当女婿。”
韩夫人五个女儿中,有两个跟韩山长一样戴着叆叇,动手的打不过,动口的那绝不会输。
雨珠打得船板“啪啪”直响。
沈聿想过朝华的反应,没想到她会笑。
朝华笑完了才说:“别人不好说,但要是韩夫人问了,那她就是那个意思。”
沈聿举着水墨油纸伞,立在大雨中,脚子袍角透湿,但看她脸上极少露出的明媚笑意,好像自己根本不是站在雨里。
“我已对容世叔说了,等省闱之后,便去正式拜访老夫人。”
声音透过雨声传进舱房中,朝华心口微热:“净尘师太突然离寺修行去了。”
墨云掩住了天光,船舱内外刹时暗了一片。
沈聿知道容夫人的病一直是净尘师太看的,他虽看不清朝华脸上神情,却知道她必定心急如焚。
“我这些日子会忙着买宅院,找病人,请郎中,试针灸药方……”
沈聿脸色凝重:“此事非自己会,是永不能安心的。”
湖上风来云散,朝华方才还能看着沈聿笑出声,此时却眼眸微垂,轻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有什么我能做的?荐福寺别的师父们能不能帮着收病人?”沈聿立时就想到了荐福寺,她常年在荐福寺中舍药,让寺中女尼收下病人,比她出面要强。
这事必是要瞒着容家。
朝华摇头:“荐福寺的事说来话长,我写信告诉你。”
雨云远去,云层透出天光。
“你做的已经很多了。”
不阻碍她,认可她,答应她的事能做到,这些已然足够了。
……
雨云远去,雨珠越落越小,甘棠远望向苇叶那头,也不知道姑娘和沈公子说完了话没有。
她看了眼沉璧,沉璧摇摇头,刚刚雨声太大了,她什么也没听见。
甘棠撑起伞往湖边赶,到时就见船中只坐着姑娘,再一看前船刚划出去,是去万松书院的方向。
甘棠方才在亭子里转了百来个念头,二人虽是说话,但要是沈公子有逾礼的举动可怎么好?
虽料想不会,也怕万一,这会儿看过舫房内只有姑娘一个人的湿鞋印子,甘棠
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嘴角翘起:“我去招呼船娘来摇船沉璧那眼睛一直盯着食盒子要是再不开船她又要饿了。”
雨已经停了但湖上风还是大画舫缓缓驶离渡头。
一船往南一船往北越离越远。
万松书院离得近沈聿靠船上岸人到书院牌坊前时袍角还没干透。
徐年见着他问:“你下山去哪儿了?”少见他出书院在外过夜那更是从没有过他昨天夜里想找沈聿聊聊经史文章敲开门里面只有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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