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新婚的大红帐幔,明灭起伏。

顾西瑗从寝榻上醒来,窗棂外花树摇曳,影影绰绰,已是深秋。

大殿中静悄悄的,窗格上晨曦晕染,飞花薄瓣染了曦光,纷飞错落。远远看去,一片落英缤纷,暮秋的景致深邃绮丽。

她不喜喧闹,嫁进东宫以来,寝殿伺候的多是将军府闺房的旧仆,小丫鬟们最是懂事,从不随意叨扰。

这样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好像时光都凝结了。

顾西瑗埋在枕头上,浑身软绵绵像抽了骨头,透过大婚红帐,遥看飞花落尽,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殷明垠不再拘着她了,东宫铁桶一般的防卫解除,她却像一只疲于奔命的飞鸟,没力气再动弹。

父兄不在的将军府不想回,包房空荡的金华楼也不愿再去,东宫的膳房随时备着烤白薯,她却感到乏味至极。

这样的愁云密布,浑身丧气,像极了上辈子的状态。

但那时是因为失恋,这次是因为什么?

顾西瑗想了一圈,觉得自己是太闲了。

皇帝病重,贵妃圈禁,殷明荆大狱自戕,曾带给她威胁的危险分子通通消失了,长年压在身上的大山骤然崩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为什么呢?

顾西瑗认真地剖析自己,如今的她与两世都不同的唯有一处,那便是嫁人成婚了。

这场婚事非她所选,也出乎她意料。

防了殷明荆十多年,没想到阴沟翻船,最后栽在了半路杀出来的殷明垠手里。

她与他的大婚,尸骨铺地,鲜血开道。

没有祝福,没有欢笑,没有任何誓言、浪漫与礼仪。

顾西瑗轻叹一声。

要知道,她上辈子可是铁打的恋爱脑,要是知道有朝一日嫁了人,婚礼是这副鬼样,梦里都会哭醒。

而且,事实在不断证明,殷明垠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甚至比前太子还要麻烦。

殷明荆残暴在表面,坏也坏得坦荡。

但殷明垠不同,他心思深,喜怒不形于色,还脑回路诡异,头脑缜密也有武力,一旦想搞人,会变得相当棘手。

唯一的弱点,便是那颗拎不清的恋爱脑。

乐观点想,她只要拿捏住他的软肋,至少性命无忧,不会像青鸾红绡、像大狱里的废太子和缪寅一样惨死。

想到他们,顾西瑗耷下脑袋,颓然地拉起被子罩住头,像个虾米蜷缩起来。

就算把自己锻造成铁人,心还是会痛。

青竹客栈的截杀就像在昨日,她面对太多的事,甚至来不及厘清一下思绪,静下来梳理自己。

缪寅和废太子的死接踵而至,殷明荆不堪受辱自戕,多少能够说通。

那缪寅呢?他为何寻死?

他跑到东宫求到她跟前,便是为了去大狱里寻死?

废太子自戕之事席卷云京,闹得沸沸扬扬,缪寅则如枯叶落地,只有她记得他。

青鸾和红绡尸骨无存,她曾派人将那片竹林搜了个底朝天,至今也没找到尸体。

唯一可欣慰的是,算算日子,父兄已在回京的路上,京城第一场雪落的时候,当能阖家团聚了。

“阿薯……”她睡眼惺忪,疲倦地从被子团里坐起,顿了顿清醒几分,改口唤,“小苹。”

寝殿一片寂静,小苹不知忙什么去了,窗外飞花飘落的声音细微。

顾西瑗换上一身荔白色的齐胸襦裙,穿鞋下了床,绯红缎带扫过雪白的裙摆,少女娇俏似雪山红梅化成的小精怪,走路偏偏倒倒的,困乏得睁不开眼。

她坐在妆台前等了一会儿,脑袋一耷一点,又睡过去了,呼吸轻轻的,乌发顺着手臂垂散,像个随手摆上去的布偶娃娃。

少许,轻而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珊瑚珠帘被冷白色的修长指骨拨开,发出轻灵的碰撞声。

凉沁的影子从背后笼罩下来,顾西瑗半梦半醒,感觉到一双熟悉的手拢起自己的头发,娴熟地为她梳发、绾髻,动作仔细而轻柔,似怕扯痛了她。

她配合地坐直了些,困意如一层薄雾,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软绵绵地与她道:“早膳想吃枣泥糕……水晶糕……甜豆包……还有,千层酥……”

她爱她的小厨房,生活已经这么苦了,不能少了美食。

“好。”

清冷好听的声线,噙着一点浅淡的笑意,答得理所当然。

顾西瑗蓦然睁开眼,吸回了嘴角的哈喇子,透过面前泛黄的铜镜,看见月牙色的腰封和其下悬挂的玉佩,以及长袍上威仪夺目的四爪蟒纹。

镜中美人抬起眼睫,与她相视,黑眸润湿干净,如一场新雨后的天空,莞尔时,便似浮上漫天蔷薇色的晚霞,美轮美奂。

殷明垠狭长的眼尾点着泪痣,像蝎子尾巴,会勾人,也会蜇人。

顾西瑗反应极快,坐端正了些,正色:“你怎么来了?殿下怎好做这些,小苹——”

臭丫头,居然敢一声不响撂挑子。

她坐立不安,有种被抛弃的愤怒。

“无碍,我做惯了。”殷明垠将她的抗拒尽收眼底,唇边笑意慢慢散了,也不在意,不慌不忙绾好了发,从妆匣里挑选出一根润泽的羊脂玉簪子,别进她的发髻中。

少年倾身,昳丽的桃花眼映在铜镜中,有种极端蛊惑的美。

他柔声:“喜欢么?”

顾西瑗瞧了一眼,是京中最时兴的发式,髻团梳得光洁漂亮、一丝不苟。

她点头:“殿下的技艺,自是妙绝。”

殷明垠低下眼,黢黑的眸子深邃,长睫扫落,投下细密的阴影。

为她梳好了头,不仅未抽身退开,反而俯身压得更近了些,手臂撑在桌上,投下的阴影足够将顾西瑗整个人拢进怀中。

薄唇微启,他贴近在少女耳畔:“你不开心。”

“为何?”

顾西瑗为他的敏锐心惊,抓了一下臊红的耳垂,急急起身:“殿下说笑了,我好得很,有什么不开心的。”

殷明垠瞧着她从自己臂弯下钻出去,便也不动声色起身,一身蟒袍挺拔贵气,他状似随意:“可是……在为皇兄伤心?”

神金。

她伤心的人有点多,偏偏没他那个皇兄。

殷明垠没等来她的否认,倒被理直气壮地盯着,良久眼睫微垂,认错的态度一向良好:“我该早些告诉你的,抱歉。”

“我只是觉得,你费尽周折救活他,又逼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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