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怀的墓占地不大,但所居甚高,从这里能俯瞰半个受生谷。它素朴、幽静,伴着苍松、蔓草与野花,美得近于野性。风起时山鸣谷应,云岚低首,晏泠音在墓前驻足的片刻里,恍似见到了女帝风度。
一颗松果骨碌碌地滚到她脚下,慌忙跟来的还有一只长耳松鼠。它抱起松果,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晏泠音,像是担心她要与它争抢。
昨日为了生火,她捡了不少松果壳回去,只怕当时已被它看在眼中。
晏泠音的心绪定了下来。她蹲下身,将脚边的另一颗松果也抛给了它。去意既决,她胸中隐隐的焦躁感倒是淡了不少。松鼠见晏泠音举止友好,对她卸下了防备,一蹦一跳地折返,刨起了她脚边的土。墓边的土地并不平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小坑,看来就是它的杰作。
她对松鼠的私藏兴趣不大,正要起身离开,却忽然被一抹碧色晃了下眼。不同于蔓草的鲜绿和松叶的苍翠,那抹色泽浅淡如雨后天,却又极其澄澈通透,似凝固的谷中流水。
不对,那绝不是谷中之物。
晏泠音盯着它看了一阵,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回来了,令她心如擂鼓。她朝着松鼠的位置挪了一步,缓慢地伸出了手。
小家伙机灵,在她抓住那块东西时露出了尖利的牙,一口咬了上来。晏泠音躲得快,只被它咬坏了袖摆,嗤啦扯下了一大片衣料。
“殿下?”苏觅两步跨至她身旁,俯身查看她有无受伤,又冷脸扫了眼那尖牙利齿的小东西,惊得它跳了一下。松鼠不敢靠近苏觅,只好不甘心地尖声叫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晏泠音,显得相当委屈。
晏泠音已拂去了那东西上粘附的尘土,无声地倒抽了口凉气。
玉玺。
躺在她手心的,分明就是那只久寻无着的帝王玺,上面纹饰繁复,纠缠成一个篆刻的“晏”字。
唯一的问题是它并不完整,切面光洁平滑,显然是被锋利的刀具从中劈开过,只留下了半块。
*
马蹄下尘泥飞溅。魏收紧盯着前方,纵马疾驰,与一架破旧的马车擦身而过。还未奔出两步,青荷清亮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停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魏收紧勒住缰绳,迫得座下的马扬蹄而嘶。他调转马头,在那一瞬惊得心跳骤止。
青荷勒马挡在路中,那架马车没有丝毫减慢的势头,正直直地冲她奔去。
飞鸿剑嗡声出鞘,魏收在回追时俯身抄起路边的石子,掷向那匹拉车的马。飞石呼啸,在即将扎进马眼时被长剑挡开,金石相撞,发出铿然声响。
好快!
魏收自认眼力不错,掷石的准头也算上佳,但驾车者的反应实在太快。那人甚至没有回头,仅是听风辨器,便精准打掉了后方袭来的石子。他一手还握着缰绳,试图把控方向,但马已然受了惊吓,脚步乱了,整辆车开始往路边偏移。
北地竟有如此高手,是谁?
魏收警觉之心大起。他没给那人喘息的机会,飞鸿剑连挑了数下,碎石如雨点般砸向马的腿弯。在那人挥剑格挡时,他已经奔近了马车,一剑往马头刺去。
“哥哥小心!”
喀嚓一声,削铁如泥的飞鸿被另一把长剑挡住了。剑刃抵着剑身,在摩擦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人倏然抽剑,俯身避过剑芒,又倏然回剑,直刺向魏收的胸口。他刺的方向刁钻,但近身搏斗时,长剑到底不如短剑灵活,劣势已显。魏收拨偏了他的剑锋,又硬接下他迎面送来的一拳,想就势将他拉下马车。那人反应极快,一面架住魏收的胳膊,一面调转长剑,虚绕了半个圈,劈向魏收的脖颈。
两马并驰间,两人已斗了好几个来回,急切间分不出胜负。马车则彻底偏离了方向,眼看就要翻向路边的沟渠。枣红马颇有灵性,察觉到主人的意思,撅起蹄子踢向拉车的黑马。那马前腿一弯,整个身子都往地面跪去。
车厢里传出小儿的惊叫,魏收心神一震,情急之下探过身去,狠力斩断了车辕。驾车者早在马身倾倒前便纵身跃起,攀住枣红马的马腹,抬手刺向已然门户大开的魏收。
千钧一发之际,疾奔至马前的青荷极险地替他挡下了这一剑。但她手中的匕首不敌长剑锋利,在白刃相抵时被砍成了卷刃的废铁。
魏收猛地回身收剑,又替她挡下一击。他的袖子破了,布条纷飞,那人的头发也被他削下来一缕,在空中打了个卷,被风刮得看不见了。
旁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孩童的惊叫变成了啼哭。魏收推了把青荷让她去照看,同时抬脚狠踹向马腹下的人。那人身形高大,枣红马又几度晃头甩蹄,可他在颠簸间始终没有被摔下去,这份马上功夫的娴熟让魏收暗自吃惊。
梁国人其实不擅骑马,更不擅骑这种凶悍的枣红烈马。驯马、在马背上腾挪跳跃,是幽国男子成年前必学之技。唯有经受了这一重考验,才有资格称自己是男儿郎。
难道他是幽国人?
很快魏收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人在闪避间弃了马,侧身滚地,魏收紧随其后跃下,抬剑便刺,却扎进了砾石。他拔剑的动作很快,但那人应变更快,不及跃起,半卧在地撑起肩臂,雪亮的长剑横斜过来与飞鸿相撞,化解了那一招气势宏壮的“缘崖剪流”。
这一下格挡是下意识的,两人都祭出了最为顺手的剑式,待到反应过来后,又齐齐变了脸色。
“落梅剑法,”魏收的剑尖就停在他的咽喉旁,“你是谁?”
那人的长剑也指在魏收心口。他看着不算老,但发已灰白,半边眉毛都掉光了:“我是谁,什么要紧。百年后也无人记得你的名字,只知有一位选错了主子的飞字卫。”
魏收往后跃出一步,避开他的剑锋,那人一个滚身爬起,还未站稳便递出长剑,迎上魏收的攻势。但魏收使的是虚招,步子一晃便绕到那人身侧,反手用飞鸿挑开了他蒙面的布。
他见过这个人。
在泾州的牢狱里,有一张和这人一模一样的脸。那是谢朗曾生擒的敌军将领,姓詹。
谁放了他?
“我本一介草民,何论名姓,”魏收的面色冷如严霜,“不像你厚颜无耻给幽国人做狗,千百年后还要遭万人唾骂。”
詹士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瞥了眼翻倒在地的马车,见青荷已将车上的人扶了出来,一位衣衫褴褛的妇女,和一个显然受了惊吓、浑身颤抖的孩子。
"你去蔚州做什么?"他问魏收,“找你主子吗?抱歉,她已经死了。”
魏收心中惊疑,脸上不动声色,握剑的手却陡然一紧:“你怎么敢弑主叛君。”
“十二卫只尊奉强者,”詹士伦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魏收的神情,“她计拙才疏,死得轻易,就不是我要找的人。”
“哥哥,不要信他。”青荷朝魏收走近一步,把那对母子挡在自己身后。她面色苍白,语气却意外地坚定,“他在撒谎。”
詹士伦眯眼望向青荷,冷笑一声,轻蔑道:“贱婢。”
魏收剑出得太快了,连眼力远超常人的詹士伦都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刺啦一声,詹士伦的前襟被划开,他仓促间回剑格挡,却还是晚了一步,胸口已鲜血淋漓。
两人又缠斗在一起,魏收盛怒之下,出手既快又狠,但气性上冲,剑法难免就有了漏洞。青荷怕他出事,见他们斗得紧,自己无法插手,只能在一旁急道:“先不必管他,哥哥,我们找殿下要紧。”她又回头看了眼那对母子,迟疑道,“他们好像生了病,得找大夫才行。”
魏收和詹士伦武艺相当,若真打到最后,必会两败俱伤,谁都讨不了好。那孩子又适时哭了起来,摇晃着他瘫坐在地的母亲:“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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