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晶莹,太阳落下的薄光,斜斜落在回廊上,冻得人发抖。

在他们面前,吴内祥跪得笔直,身上气息越来越弱,眉毛覆了层薄薄冰霜,宛如一座活灵活现的冰雕。

“子清,你不高兴吗?”刘之衍没有看她,只是这么问着。

应子清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为什么。”刘之衍转过头来。

“吴公公只是想维护你,我、我没有怪他。”应子清抬起头,和他对视。

应子清毕竟来自现代,接受不了这么残忍地处死一个人。

而刘之衍,总是在她对他心软的时候,又让她见识到,他身上残忍的一面。

应子清的心情很复杂。

现在的刘之衍对她很好,可是如果他不愿意对她好的时候,又触怒了他,她的下场难道会比吴内祥好吗?

应子清眼神黯了黯,她忍不住问:“你……真的打算,这么处置吴公公吗?”

刘之衍昂然立于回廊前,目光疏离,“我是太子,人人当我有手眼通天的权柄,仿佛无所不能。却不知道,有许多眼睛盯着我,盼着我出错,借机寻衅。”

“吴公公私自传令,是我御下不严。我若是不作出惩罚,别人会说我包庇属下。”刘之衍语气有些冷冽,“子清,我知道你希望我放过吴公公,但这是宫廷,宫廷自有它的规矩。”

“可他总归是你多年忠仆……”应子清说。

刘之衍望着她:“你曾经说过,如果我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可以径直走开。但在很多事情上,我没办法像离开松云雅集那样,率性离开。”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吴内祥费力睁开眼睛。

“太子殿下……”吴内祥一开口,仍然是忠心耿耿,恭顺谦卑的称呼。

应子清注意到,刘之衍的瞳孔猛然一黯,尔后,他转过脸去,强迫自己不去看吴内祥。

原来刘之衍并不希望处死吴内祥,应子清意识到这一点,她垂下的手,微微握紧。

吴内祥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努力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太子殿下做得对,有罪当罚。老奴犯了错,甘愿领罪,绝无怨言。”

应子清咬了咬牙,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冷嬷嬷领着一众宫女,走过长长的庑下,同众位侍女一并福了福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刘之衍颔首:“可是太后有什么事?”

冷嬷嬷看一眼吴内祥,微微欠身道:“太后派我来说情,请殿下看在吴内祥多年忠心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刘之衍负手而立,眼睫微微垂下。

冷嬷嬷继而上前,将身子一躬:“请太子殿下明鉴,此人犯错,乃一时糊涂,并非不可饶恕,还请太子殿下念及旧情,从轻发落,给吴公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太后的意思,怜惜忠仆,才能凝聚人心,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刘之衍没说话,可也没反驳。

冷嬷嬷扬起下巴,高声对吴内祥道:“还不快快向太子殿下与应女史告罪?”

吴内祥闻言,冻得发僵的眼珠动了动,他缓慢地躬下身子,垂头在地,嘶哑道:“万望太子殿下垂怜,小的定当洗心革面,感恩戴德,绝不再犯。”

“既得太后金口求情,我等不敢不从。这是你的运气,只盼你今后谨遵太后的教诲,莫要辜负太后今日的善举,带他下去吧。”刘之衍淡然道。

几名太监连忙走来,慢慢把吴内祥扶起,搀扶他离开。

吴内祥不会冻死了,应子清悄悄松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希望刘之衍是那种残暴不顾人情的人。

冷嬷嬷又挥了挥手,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们唱诺,把手中捧着的礼物,呈送到刘之衍面前。

“晨间,陛下晨间喝了玉芝汤,说手脚暖和不少,精气神不错,四处找人要赏。太后听了,心情大悦,便说由她做主赏赐。”冷嬷嬷看着应子清,温和道,“这些,太后赏给应女史的。”

应子清一一看过去。

众宫女捧着的礼物各色不一,既有华服织物,也有金玉首饰,件件珍贵罕见,精美无双。

应子清从没见过这么多贵重物品,一时不敢答应。

刘之衍只略略看了眼,都是他在宫中司空见惯的玩意儿,便顺手替应子清做了主:“不过是些金帛珠玉,收下吧。”

“陛下说了,玉芝此物金贵稀有,不是钱财能买到的,贵的是应女史的心意,理应嘉赏。”冷嬷嬷微微笑起来,“太后也听说,应女史雪夜遇狼,受了不少委屈,因此特意嘱咐老奴,帮她向太子殿下讨个好。”

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替应子清说话,这福气委实罕见。站在附近的宫女太监,彼此相视一眼,都觉得纳罕。

刘之衍转过来,问应子清:“你有什么想要的?”

谁知道采个东西,有这么大的奖励。应子清得了这么多珍贵厚赏,心想,她还能要什么?她没有想要的了,于是摇了摇头。

刘之衍想了想,当着众人道:“应女史不辞辛劳,冒雪遇险,亲自采摘玉芝这等珍稀药材,呈献御前,于陛下和太后的康健,大有裨益,我亦受其惠。这等功绩,自当奖赏。东宫有司直一职,还空着。子清,擢升你为司直,可好?”

太子威仪,当众赐官,哪有问人家好不好的。

冷嬷嬷见应子清犹豫,担心她当众拒绝,连忙话赶话:“实乃大喜之事,恭喜应司直。”

冷嬷嬷话音刚落,周遭立刻响起一片道喜之声:“恭喜应司直!”

又升官了?

应子清愣了下,望着刘之衍道:“那……谢谢太子殿下。”

刘之衍反而笑了,笑了会,他淡淡道:“傻。”

“好端端的,怎么说我傻?”应子清无语。

刘之衍没回答,转身返回厅中。

应子清只得随在他身后:“跟你说话呢。”

“你知道司直一职,是做什么的?”刘之衍微微侧头。

“不知道。”应子清老实回答。

“是纠察、弹劾别人的,是让你理直气壮当坏人的官职。”刘之衍提起茶壶,给应子清倒了杯清茶,“你若是想欺负谁,你就到我面前,弹劾对方。”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应子清接过茶杯,喝了口。

“你自然不是,”刘之衍也给自己倒了杯,轻描淡写道,“所以说你傻。”

茶杯是白瓷做的,杯盏薄可透光,非常漂亮。

应子清很珍惜地捧在手里:“当坏人,欺负人什么的,我做不来。”

刘之衍深邃的双眼,像是滲了脉脉暖意,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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