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需钱处用金不用墨,治患者医人不医心
“你若疼得厉害了,便攥着这帕子吧,咱还是头一遭见你这么能忍的人儿,声都不带出的。”阿婆将刀具在烛火上翻烤一番,边给辜筠玉剔着烂疮,边惊叹道。
将纱布取来,白持盈恰好听见这一句,遂抬头瞧了辜筠玉一眼,只见这人脸色苍白地半倚在床边,豆大的汗珠滚落,表情却还是一脸漠然,仿佛魂魄离了体似的。
不对,白持盈心道,这人恐怕现在真叫自个儿魂魄离体瞧着躯壳受罪,不然这么深的伤,怎能连嘴唇都不带颤一下的?
心中思绪乱飞着,白持盈刚要剪下纱布给阿婆递过去,却听阿婆继续碎碎叨叨:“你也是福大命大,这伤看着不多重,下手的人却是真真的毒,致命得很,也幸得你心口较旁人偏了些,又遇上这好心的姑娘,不然早就成了洛阳城外的孤魂野鬼喽!”
想起这人一路上与自己说笑言谈,除去脸色较旁人苍白些,竟全看不出有此等致命伤在身,白持盈不觉暗暗心惊。
“婆婆,可瞧瞧他这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毛病有什么治的法子?也好报了官府叫人寻到家去,不然家中人等得该多心急。”见婆婆收手将草药膏子上好,白持盈上前,略过辜筠玉灼灼目光,撇过脸给这人绕上一圈子纱布来。
她听到辜筠玉小声地“哼”了一句。
白持盈觉出他一声“哼”中的不乐意,只想杵这人一拳头,叫他别总阴阳怪气的,手中力道便不由得收紧,疼得辜筠玉“嘶”了一声。
“原来公子不是哑巴啊。”白持盈怕真疼着他,又卸了力道,细细给人把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
阿婆在一旁呵呵笑不止。
“等婆子给他瞧瞧。”见人囫囵一个包扎好后,郎中婆婆转过身洗了手,便要依着白持盈的话去给辜筠玉瞧瞧他失忆的症状,也好对症下药些。只是刚要抚上辜筠玉的眉梢处,便被辜筠玉抬臂攥住了手腕,寸步不能近身。
婆婆立马“哎呦呦”叫了起来。
白持盈站起连忙将婆婆从辜筠玉手中解救下来,忽而想到那日在破庙里,自己也是为他擦拭脸上血渍时,被这人掐了脖子。
这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脑袋?
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应激,辜筠玉愣怔过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面露愧色,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对不住,婆婆,我……”
他怎么样?一想从前,辜筠玉太阳穴处便针扎似的疼,他抚住额角,闭目坐在床榻上,忽然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这下白持盈与郎中婆婆哪里还顾得上手腕不手腕的,只一人赶忙上前擦拭着辜筠玉吐出来的黑血,一人抬手掐了脉,很是慌乱了一霎。
白持盈吓得脸色发白,忽然后悔没动作快些带这人进城,她有些嗔怒道:“你怎的该当哑巴时不当哑巴吗,不该作哑巴时却化作一只闷葫芦!你难受怎的不早说,我还以你没大碍呢!”
辜筠玉还未缓过来,想回她一句叫她别自恼,却一张口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白持盈手中帕子还未来得及洗干净,见他又吐血,只能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拿出自己绣了花的帕子,替这人擦去嘴角血渍。
“真没事儿……”辜筠玉想搪塞过去,却被白持盈瞪了一眼,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心虚,只得老实道:“这不是怕你不要我,把我扔路上嘛。”
白持盈被他两口黑血吓了一跳,又一时气急丢了伶牙俐齿,只边擦边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要把你扔路上了?”
“就刚刚啊,还说要把我送官府呢。”
“谁说要把你送官府了……”白持盈眉头一拧就又要驳他,却忽觉得不对,顿时停下愣了一瞬。
不对啊,怎么就到了不送官府这一步了?
白持盈睁大眼睛抬头,却正对上这人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睛带了几分狡黠的狐狸样。
“你还是闭嘴吧你!”白持盈将洗好的帕子扔回这人怀里,走到窗边闷闷地瞧着院子里小盲女与郎中婆婆的小孙女在一块儿啃馍馍。
婆婆呵呵一笑,拿出针包在烛火上烤过,示意辜筠玉躺下,自己要给他施几针。
“你这孩子,是不是内伤还没好就偷偷运功了?”伸手扎下一针,瞧着辜筠玉涔涔冷汗落下,又猛地咳嗽起来,婆婆才冷冷开口,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白持盈猛地回头,忽然想起破庙中,那莫名其妙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恶霸。
见瞒不下去了,辜筠玉只得将头埋在枕头上装死,仿佛只要他不说话,就不会有人想起这件事儿。
可白持盈哪是个让人的,她两步上前,像终于抓住了狐狸的尾巴,走到床头冷声问道:“那日破庙里,出手杀了那恶霸的,是不是你?”
手指在根本戳不动的枕头上戳了戳,辜筠玉继续装死着没吭声。
白持盈“哼”了一声。
忽得,像听到什么暗号一样,辜筠玉猛地抬头,伸手轻轻扯了一把白持盈的袖口。
“你别哼,怪里怪气的。”
白持盈简直被他气笑了。
“到底是谁在怪里怪气啊!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我真是与你说不清,我从现在便不与你讲话,讲了我就变成你家门口门槛前的青蛙,你还是乖乖当哑巴吧,也万万记着别与我说话。”
终于施好了最后一枚针,婆婆笑得前仰后合,瞧着快抚不住床沿了。
“你们小年轻的,真是叫人捉摸不透,罢了,罢了,我瞧这小子身上还有些银两,不如叫人给你们做几身衣裳去?也好过再穿这破麻布出入街市。”
瞧着床|上|人被血染得斑驳成块儿的衣服,白持盈点了点头,十分熟稔地从床边摸出辜筠玉的钱袋子来,捏出块儿碎银子给了那蹦跳进来的小童,吩咐过几句后,小童高兴地率着朝天辫出门拿衣裳去了。
白持盈果真一句话都没有与辜筠玉多说。
只是她走到哪儿,辜筠玉的目光就跟到哪儿,从婆婆屋子里放杂物的篓子,跟到婆婆屋子里收衣裳的箱子,再跟到婆婆放馍馍的篮子。
忍无可忍,白持盈转回身瞪了他一眼,又扔了方帕子过去。
身后灼灼目光终于静了下来。
辜筠玉拾起脸上盖着的手绢儿,看着白持盈的背影,眉眼还是含笑的,神色却兀得透着一股冷淡。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只要瞧着白持盈,他就觉得十分、十分地有意趣。
有趣到叫他有点儿不想要记起从前那些东西了。
好烦。
他举起绣花的帕子久久地瞧了一会儿,团成一团,然后抬手仍在了一旁。
*
等三人换好衣裳拜别郎中婆婆时,已经是天擦黑的时候了,主街镶雕木彩窗飞阙,千端奇巧物什皆布于廊坊,罗绮满街,缎绸盈市,杂有叫卖声如雀啼入耳,声声清脆。小儿歪步抢道而过,一追一逐,灵巧可爱,他们手中的纸风车呼啦啦转着,唱出风的音儿。
白持盈发呆着看过这周遭许多楼阁景致,从那纸风车上回过神,惊觉此处与少时已大不同,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物非人也非的苍凉之感。
“不若先去听月小筑探探消息。”辜筠玉不知从哪儿变出个风车来,晃晃悠悠地塞到了白持盈后领口。
白持盈伸手一摸,将将要问这人怎么变的戏法子,却忽得想起今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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