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缓缓滑落,在地牢的墙壁上拉出一条长长的水痕,嘀嗒声日复一日地响起,叫这牢房在潮湿里,生出挥之不去的霉味。

李昭紧了紧身上粗劣的布衣,将自己蜷在森冷昏暗的墙角。

狱卒经过潮湿的石板地,踩出沉闷的水声。

门锁带着铁链哗啦哗啦地响,李昭的心也随之不断起伏。

——又是谁家托了关系,救走了他的狱友?

“李昭,有人来看你。”

李昭在浑浑噩噩之间抬头,瞧见狱卒手中垂落的流苏。

好眼熟。

狱卒让出身位,一盏油灯进入视野,持灯之人的身影被笼罩在明光下,走动间,其身后爬满青苔的墙面,投射出他模糊的轮廓。

“阿兄!”

李昭飞扑过去,却因无力而踉跄跪地,只堪堪够到来人的腰带。

手里荡然无物,李昭穿过空洞,瞥见狱卒走时,指尖被风带起的流苏。

是兄长玉佩上的流苏。

“阿昭,你受苦了。”

李昭骤然回神,继而激动地摇晃他双臂,“阿兄,你是来接我的,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对吗?”

被他唤作“阿兄”的人闻言一顿,轻轻放下食盒,怜爱地抚着他的发顶,“阿昭,今日一别,为兄就不到法场来见你了。”

李昭猛地拂开他的手,“什么意思?”

他恶狠狠地揪住兄长的衣襟,如一头扑食的饿狼,“你什么意思?!”

“李昭!”兄长拍掉他的双手,“官吏坐受脏罪,当遭弃市!你还想着出狱?”

李昭双目圆睁,腥红逐渐爬满眼底,他憔悴消瘦的脸好像就剩下这一双红瞳,瞳中倒映出兄长丰润的面庞,在绝望中逐渐变得面目可憎。

李昭松开双手,干枯的发丝凌乱下垂,久未修剪的指甲尖长吓人,活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怎么不行?怎么不行!”他越过兄长,指向隔壁的、对面的,指向周围的每一处牢房,“他们都走了!他们都有人来赎!家里有钱,家里有钱的,你是不是不想赎我,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弟弟?你说啊!”

“……什么?”兄长将油灯举高,以便让光线照进牢房深处。

“在这里嚷嚷什么?!”

狱卒听到争吵,拉走了前来探望李昭的兄长。

牢房落锁。

李昭攀在黏腻的木门上,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癫狂大喊:“赎金,赎金!让李家派人去同使君交易!他会放我出去的!!”

地牢里的每一位犯人与探亲的家属都看向李昭这处,与他周围,本该关押着数名贪官的牢房。

——

柳如烟给的竹书上,果然尽是官职,褚爻与翟清商议过后,将真正有意交好柳氏的士族子弟,填了上去。

柳如烟看过名册,的确满意,就要着笔拟除书。

“不好了使君!牢里有犯人逃出去了!”

毛笔还未沾墨,在纸上留下一道无形的划痕。

柳如烟噌地一下站起身,“怎么会有犯人出逃?还不快派人去追!”

府兵气喘吁吁地勾着腰,“已经派人去追了!可是使君……”

“有话就说!”

“逃走的是买官案抓的那些贪官!”

柳如烟眉心拧成结,“段落呢?”

“段,段大人还在牢里。”

柳如烟没兴趣纠正他的称呼,坐回榻上。

哪知府兵喘了口大气,“可是,可是百姓们都说,是您答应了段氏的条件,放走了段大人……”

“砰!”

玉质茶杯在府兵额上支离破碎,鲜血成汩流下,他颤抖着跪地,将头埋得更低。

“民间流传,是您收了赎金,将这些贪官放走。迟迟未将他们斩首弃市,就是为了等士族们主动来同您交易!”

柳如烟将指骨捏的咯咯作响,“现在,立即,将段落与贺江等人,拉出去斩首示众!”

柳如烟快步走向廊外,连褚爻都顾不上。

褚爻听见他问:“闻折竹呢?”

“闻少主……似乎不在谒舍。”

“这么大个活人,从州牧府的谒舍里走出去,你们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小人、小人这就去找!”

褚爻等声音远去,悠悠地喝完一杯热茶,才慢条斯理地起身。

褚爻跨出门槛,阿清便迎了上来,“大人要去哪里?”

褚爻忽然问:“你想过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吗?”

阿清一愣,旋即惶恐:“婢子不敢……”

“算了,你去署内替我取一册文书。”

“是。”

褚爻支走阿清,去后院的路上,有侍从诧异地询问她的来意,都被褚爻用“奉使君口谕”的借口糊弄过去。

守在柳如烟寝室外的侍女见到褚爻,俯身行礼,“褚师友。”

“使君昨晚带回一册文书,落在寝室里,你可见着了?”

“请师友稍等。”

侍女推门进屋,褚爻随她进去,合上了房门。

侍女觉得褚爻跟进寝室多有不妥,欲回身劝阻,直直撞上刀口,死得悄无声息。

褚爻接住她下落的身体,轻轻放到地上,跨向机关的位置。

“哐当!”

褚爻摔了盲杖,假装对着侍女说:“无事,不小心绊了一下。”

侍卫没听到别的响动,止住前来查看的步伐。

褚爻捡起盲杖,离地道入口咫尺之遥,房门却忽然被大力推开。

“褚师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褚爻拄着盲杖缓缓转身,衣袍摆动时带起一阵风,拂过脚下石板。

“使君怎么回来了?”

柳如烟让府兵候在门外,孤身进屋点灯。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侍女,越过尸体,便有府兵默默上前,将人抬走。

白日也不卷帘的寝室黑如夤夜,阴影在橙黄暖光下如潮水般退去,室内的陈设从黑暗中显出轮廓。

整个室内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上升。

柳如烟环视一周,见屋内陈设与自己离开时别无二致。

“呼。”

他吹灭火折子,热意微散,好像要将褚爻身上的温度也吹走,吹至冰窟。

柳如烟眉眼含笑,笑意不达眼底,看似柔和的目光落在褚爻身上,却分外黏腻。

“倒是没想到,褚师友还有如此算计。”

褚爻双手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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