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永秀在月洞门边求见姐姐,朝华迟迟未来。
直到胡妈妈找过来劝她:“五姑娘回去罢,老爷已经定论了。”
永秀的目光本来紧紧盯住了月洞门那头的花石甬道,期盼姐姐能过来,她下跪也好求情也好,只求姐姐能饶画眉一命。
听到这句,她倏地转身:“定论了?什么就定论了?”
胡妈妈继续劝道:“五姑娘身边的人都查问过,与这事并没干系,依旧还留在屋中侍候姑娘。”
“那我姨娘呢?”永秀紧紧攥住了胡妈妈的袖子,疾问,“我姨娘呢!”
胡妈妈面露难色,她也巴望着三姑娘能从东院过来接手,但又知道三姑娘这时是绝不会来的。
只得弯腰恭身:“姑娘莫要难为我们底下人,老爷吩咐了让罗姨娘禁足。”
哪止是禁足那么简单,门窗全封上了,连屋门都不许她出。
永秀忘了哭,百灵和莺儿两个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她们二人也刚被查问过,主仆三人脸色一样白。
倏地,永秀挣脱开两个丫头,提着裙子往眠云阁跑。
胡妈妈几人只好在后面追,她到底年纪大了,冲百灵莺儿几人道:“你们还不赶紧劝住了五姑娘,难道想跟画眉一样?”
百灵打了个寒噤,紧紧跟在姑娘身后。
永秀跑到眠云阁门前时,就见大门紧锁,几个健壮仆妇正在花窗边钉木板。
永秀拉住了一个推开:“走开!”
赶走一个,另一个又上前来钉窗,任她怎么驱赶,那几个仆妇就是不听她的。
“五姑娘莫要难为我们,姨娘犯了错,老爷要发落她,咱们也是听命行事啊。”
永秀急得一跺脚,从还没钉上的漏花窗往里望。
眠云阁遍植花木,阁中有小池小亭还有一副秋千架,寻常日子里,大小丫头们都爱在廊下绣花吹风晒太阳。
有时姨娘在屋里安排事儿,永秀就在秋千架子上坐着,丫头们围着她打结子翻花绳,摘花斗草。
此时院中寂无人声,屋门上落了把紫铜大锁,明明景致还是一样,却萧索凄凉。
隔得太远,根本看不见窗子里到底有没有人。
永秀又惊又惧,她扒着窗户向里
头嚷嚷:“姨娘!姨娘!”
院中本来没有声息的永秀这一喊就听见里面也传出应和声只是短短一声就像被人捂住了嘴再没声音传出来了。
永秀又往院门去拍着大门:“姨娘!开门!”
她拍不开门扭头又要往竹外一枝轩去:“我要去找爹!我去求求爹!”
百灵莺儿赶忙上前一个在后头抱腰一个在前边拦人:“姑娘姑娘!这会儿不是闹的时候姑娘就算是为了姨娘也要忍不能闹啊!”
“姨娘如今全靠姑娘要是……要是……要是老爷连姑娘都厌弃了就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
永秀又跑又嚷早就力竭听到这句怔在原地
芙蓉榭建得高离眠云阁又近永秀刚有点力气就爬上二楼打开窗户望向眠云阁的院子窗户。
永秀扒着窗户又喊了一声“姨娘!”
声音被湖风盖过了根本传不过去。
百灵半步也不敢离:“姨娘到底生了姑娘的姑娘还有几月就要及笄了之后还要议亲再怎么着也不会这会儿发落了姨娘的。”
还有半句百灵不敢说此时至多是关着不放出来真要彻底发落那也是姑娘成婚之后的事。
百灵一条一条说给永秀听。
“咱们先听凭老爷的吩咐过后姑娘再想办法。”
永秀满面是泪又委屈又酸楚:“想办法?我还能想什么办法?”
“咱们找找……找找……”百灵说不上来她也是到此时才恍然。
一样是生了女儿罗姨娘比老宅二房的周姨娘体面得多但有的也不过是半个房头的掌家权。
这权一交出去底下人哪个还会帮姨娘?踏上一脚都来不及!
金芍一并被关在了眠云阁苏妈妈到这会儿了连个人影子都不见都说树倒猢狲散姨娘既不是树那起子人连猢狲都不如。
永秀眼泪涟涟只是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是不会帮她的出了画眉的事姐姐心里只怕越看着姨娘倒霉越如愿。
祖母和大伯母也一样祖母不知道还能罚得轻一些。
四姐姐四姐姐也许肯帮她说两句话可四姐姐隔着房头她的
话又哪有分量?
永秀突然就明白过来,姨娘说只有她会为了她打算,只有她们母女才是真的一条心,这些……原来是真的。
闹了大半日,厨房将今天的食盒送了过来。
百灵提起心来,她悄悄把食盒拎上桌,打开一瞧,那颗心又落回了肚中,松了口大气儿。
除开两个杂蔬外,还有火腿小虾子鲜笋汤,鸡丝银芽菜,玫瑰卤果鸭,和雪菜小黄鱼。菜都是时鲜菜,鱼鸭都只捡好肉送上来,可见厨房上没想着要亏待姑娘。
永秀哪里吃得下,百灵送到嘴边也喂不进去。
只好劝道:“有姑娘在,姨娘再如何也不会被苛待,吃食衣裳,冬炭夏冰,这些咱们想想办法总还能送进去。”
“要是姑娘自己倒了,那姨娘在里头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姑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永秀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她根本不知这世上还有苛待人衣食的事,她本来还在抽泣,此时怔怔望住百灵。
“是!是!厨房里有没有给姨娘送饭去?”永秀挣扎着站了起来,“姨娘受了惊吓,得让厨房给她送碗人参淡姜汤去。”
“眠云阁里还有几个人在侍候?”
百灵连连宽慰:“姑娘莫急,姑娘先到榻上歇着,我就叫小鹊去问。”
没一会儿小鹊回来了:“厨房上说已经送了饭去。”
小鹊的脸色不大好看,平日里永秀瞧不出来,今日她却看明白了:“还有什么事,你都说出来!”
小鹊扎着手:“我问灶上给姨娘院里送了些什么菜色,灶上的人说……说就是按姨娘的份例送的。”
就跟老宅里的周姨娘一样,一顿饭四个份例菜,两样荤两样素。
以前罗姨娘管着家,要吃什么用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时不吃,不鲜不吃,何时桌上只摆过四碗菜?
永秀咬唇问:“那……那姜汤呢?”
小鹊张不开嘴,还是百灵急问:“你就说了罢!”
“厨房上说,姨娘的份例里头是没有人参的,人参这些都得去药库里支取,要只是姜汤,倒容易办。”不光人参,燕窝海参这些东西,以后也是没有的。
“你这丫头,你就不能让厨房按姑娘的份例去支?”百灵一边说一边
拍抚永秀的背,“你赶紧再去一趟……抓把钱给她们。”
风向说变就变,早膳时还提了满当当两个食盒子来,这会儿连碗姜汤都得给了钱才送。
永秀咬唇抱膝盖,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伏在引枕上大哭起来。
百灵也忍不住落泪,她跪踏脚上劝:“姑娘,姑娘再忍忍,慢慢来!”
午时一阵打头风吹过,丝雨顺着风吹进屋里,丫头们半掩上窗户,又在小灶上热过饭食。百灵捧着碗,好说歹说终于劝永秀喝了小半碗汤。
胡妈妈站在门外等着,等到里头差不多了,这才进屋去,低眉垂目道:“五姑娘,老爷吩咐了,往后家里就得按着规矩来。”
本来三房人口就简单,容寅又心不在此,怎么会去扣两个菜一匹绢?
家中花销得大些,他也并不在意。
如今不同,所有的事都按着老宅的规矩来。
胡妈妈又道:“连五姑娘这儿往后也是一样的,老爷还派人去把何妈妈再请回来,管着五姑娘房中的人。”
永秀哭过了劲,只觉眼酸但流不出泪来,喃喃重复:“何妈妈?”
何妈妈原本是芙蓉榭里的教养妈妈,老宅派过来的人。前两年得了痢疾,一直都不见好,永秀的年纪也大了,她便自请回家去养病。
因照顾过永秀,人虽走了,罗姨娘还每月都发着月钱,留着位置。
当然要留着,煞费苦心才把人弄走,不留着位置,老宅那里总有人填补上,那罗姨娘不是白费功夫了。
“姑娘是老爷的女儿,姨娘虽犯下这种错,但跟姑娘不相干。”
胡妈妈说完,转身要走。
永秀倏地想画眉来,她抬头问:“胡妈妈,画眉……画眉她去哪儿了。”
百灵莺儿脸色雪白。
胡妈妈望着永秀的目光都有些怜悯,她轻声道:“画眉犯了这样的大错,家里是不能留她的,已经叫了人牙子来,要把她卖出去。”
永秀松一口气,她生怕要把画眉打杀了,既然是卖出去,那起码还是全须全尾的。
她抹一把泪:“百灵莺儿,你们俩把画眉的东西收拾收拾,也好给她带着走。”
百灵知道说画眉只是被卖,是怕姑娘受不了重重打击。
哪里还
会卖掉呢?只会被打死。
画眉要是在老宅呆过,哪敢办下这种要命的事。
永秀依旧在吩咐:“你们把她的东西收一收,看看咱们的钱匣子,还有多少钱?给她多塞些钱。”
“姑娘。”莺儿忍不住出声,“方才胡妈妈已经说了,往后都按规矩来,咱们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花销了!得留些银子,姨娘那里还要过夏过冬。”
姨娘们份例里没有冰,只有炭,热还能忍得,冷却怎么忍?
老宅里六姑娘还小,周姨娘照顾六姑娘,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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