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寂静。

屋外的蛙鸣阵阵,鼓噪不已。

玄负雪只觉得一鼓血气从脚冲到顶,脸颊滚烫得几乎要从头顶冒蒸汽了。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可以和大嫂挤一间——”她下意识想跑,又恨不得拍自己的嘴巴,要走也该是凛迟走,凭什么是她落荒而逃?

“好。”凛迟微微颔首,“你同我一间。”

心脏被他说话的大喘气弄得一会上一会下,她悻悻地掉头,进了屋子,亲手关好门,门闩落下。

木板床上,凛迟已经铺好了被单,合衣躺好,给她留了床铺靠里的位置。

在原地踌躇片刻,玄负雪才慢吞吞挪动步伐,手脚并用爬上了榻,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他的任何一片衣角。

等到躺下,她的额头居然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初春乍暖还寒,入夜后更是冻人。农家屋舍里没有烧地暖,只能依靠布衾取暖,可毕竟边缘之家并不富裕,用来招待客人的棉被也只有一床,玄负雪束手束脚地钻进被窝,能感觉到手边便是男人的身体。

她绷紧了后背,心脏在夜里一下一下跳动得很清晰。

都怪那个幻境!自那以后她对着凛迟就哪哪都不对劲。

从前恨也纯粹,讨厌亦没有理由,如今宛如清水里滴入了一滴浓墨,墨迹氤氲扩散,连带着整片纯洁心境都成了看不分明。

偏偏始作俑者往她心里捣乱之后,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闭着眼睡得正香。

今晚凛迟又是保持他那种独特的趴睡姿势,侧脸贴着草枕,手掌拢住鼻子。

他睡得无忧无虑,玄负雪却越看越气,干脆伸手狠狠揪住他的耳朵。

凛迟骤然吃疼,猛地睁眼,凶光一闪而过,身体本能比意识更快,直接一个翻身压覆而上。

青年身躯高大,牢牢将底下纤弱的少女笼罩,被衾翻覆,乌发凌乱,缠上了被扣住的皓白玉腕。

凛迟的喉结清晰地滚了一下,压低脑袋,唇蹭上她的脖颈。

动作结结实实,一出,两人皆是愣住。

玄负雪是茫然,而凛迟则是清醒。

他火速从玄负雪身上翻身下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有意。我就是,突然有点难受,我......”

他着了火似的跳下床,慌张地推开门,冲了出去。

玄负雪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床顶,后知后觉地恼羞成怒。

这怎么还能睡得着?!

她干脆也掀开被子,拖拉着鞋底,怒气冲冲地就去找凛迟算账了。

沿着哗哗水声,屋后清澈见底的小溪中间站着一个人,青年脱掉了里衣,袒露上半身,薄肌流畅,月光下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矫健豹子。

他背对着玄负雪,正在弯腰用冰凉溪水扑脸。

玄负雪拾起岸边一枚鹅卵石,直接投进溪里,“咚”地溅起水花。

转过来一张湿淋淋的年轻英俊的脸,凛迟抿唇,没吭声,水珠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眉毛,往鼻梁,再经过薄唇,一路滑落。

两人对视了片刻,玄负雪踢掉鞋子,跨进溪水之中,清凉的水流漫过脚背,溪底石子坚硬咯得微疼。

刚往溪水中心走两步,就有一阵嬉笑声传来。

大概是下游的一户人家,窗子没有关密,里头贴着说话的亲言热语传了出来。

“你这口是心非的坏婆娘,白日对我冷言冷语,怎么到了晚上却痴缠得厉害?”

“哼......那问问你的‘好活计’,让人家日思夜想呢......”

接着一阵耳鬓厮磨,听得人脸红心跳。

男声暗哑,不住地质问:“那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那东西?”

女声嘻嘻笑,婉转动听:“这不是显而易见?你见过我在床下给过你好脸色?......我们整日吵架,你又那么讨厌......”

灯熄了,鸳鸯交颈,甜言蜜语渐渐淡去。

哗啦——

凛迟默默地跨出了溪水,坐在岸边拧干自己的湿衣服。

他坦坦荡荡,可玄负雪的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试图无视方才听见的那些荤话,板着脸问凛迟道:“你今晚还要不要回房?”

凛迟低着头,把湿哒哒的里衣拧成麻花:“我不回去了。”

玄负雪一口气顿时堵住,半晌,才恶声恶气道:“那好。明日日出,我们就继续出发。”

凛迟看也不看她,低声应了一句。

等了一会,他一直没吭声,玄负雪只能气鼓鼓地自己往回走,远远地,听见背后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玄负雪气得直接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

*

凛迟果然一夜未归。

如同岸边枯石,他在溪边坐了一夜,流水淙淙洗刷不掉他内心的震荡,等到天边既白,才迟缓地抖落一身朝露,往村口栓牛绳的大树走去。

牛车旁,乌明珠早就等在了车上,打着哈欠,黑眼圈挂到下巴。她睡不惯农户的简陋木房,总觉得床褥有怪味,窗下虫鸣扰人,翻来覆去大半宿。

好不容易捱到了清晨,端上桌的早餐又是疏水箪瓢,一碗稀粥半碟咸菜,唯一的黄面馍馍还是隔夜后硬邦邦的,于是天生娇养乌明珠压根没吃,撂下筷子,气冲冲地就来牛车边等着上路了。

凛迟同她不熟,没搭话,只是在稻田边割了一些青草,捡回来喂牛,不经意间瞥见她正坐车上,翻着一本小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从小缺乏教识,对识文断字的人天生崇敬又敬畏,免不了多看几眼,依稀辨认出书皮上写着《风月宝鉴》四个字。

《风月宝鉴》是什么意思?他就不太懂了。

探寻的目光引来了乌明珠的注意,她张望一会,没见玄负雪,便纳闷地开口:“诶,大牛,冰姑娘怎么没同你一起?”

凛迟把青草掐断,塞进牛的嘴里,没吭声。

乌明珠见他不搭理,也没什么兴趣,低头自己看话本了。

凛迟喂完了牛,就靠在树干上,闭着眼,回想昨夜的事。

他从小在野狗窝里长大,人伦纲常一概不理,可这不意味着他是个对情事一窍不通的混蛋。

兽类幕天席地,也会在春季繁衍生息,更不避人耳目,凛迟从先耳濡目染,原本也不觉得向所爱之人求欢有何可耻。

可直到进了白鹭洲,学了人理,他才知晓那些冲动的、阴暗的、炙热的念头是不该有之,更不能轻易鲁莽地对待自己心悦之人,那样该是惹人厌恶。

对了,在环境之后,她好像也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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