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逸是在大婚那年去考的童生试,为的是与女方互换庚帖的时候好看些。

他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走不了官途的,祖训要他们族长这一支低调做人,泯然于世,所以那怕他跟他父亲的读书天分再高,也只能止步于举人这一层,而这,还得等他接任族长之后才能再次下场,是以,为了保证书性不丢,他的办公房有一半的地方都摆满了书,自己也会定期往族学里去和先生们讨教一番。

只是若要下场,就得请先生系统的将学问归拢归拢,提炼出考学上必要的知识点,定点针对小考以及后面将要到来的数场考试,进行精练培训。

这么一来,他确实是没时间管理家宅事务,以及族内的大小事了。

崔元逸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望着妻子惊喜的眼神,孩子们热切的目光,以及弟妹们鼓励信任的道贺,仿佛只要他想,就一定能通过小考,进而参加明年的乡会试。

他想问原因,可很快就被幼弟的安排转移了注意力。

崔闾只是宣布自己的决定,并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对于这个长子,他的每一步人生规划,都得照着为家门为族里的长远发展做定向培养的,就如他以及崔氏之前的每一任族长般,自己本身是没有个人志向的选择权的。

占高位而耽于乐,享富贵而少担责的美事,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的,除非你愿意出族让位。

但对于不用承担家族兴亡的子孙,在个人喜好和志向方面就有很大选择权了,就连长辈安排也有可容商量的余地。

羡慕么?

其实是有的。

可他从小就被教导出了强大的责任感,又有身为大哥的担当,因此,在弟妹的事情上都有很大的容错率,是弟妹们眼中最宽厚亲和的兄长,否则也不能在二弟的事情上那样宽容。

“季康、季康,爹跟你说话呢?你愿不愿意?”

崔元逸见崔季康呆愣住了,忙长手一伸就拉了他一把。

崔季康嗷一嗓子叫了出来,“爹?爹,您莫要哄我,真愿意送儿子出去?您真的愿意?”

崔闾被他叫出了耳鸣,皱眉摆了一逼冷模样,“再这么不稳重,就当爹刚才的话没说。”

崔季康才不管他冷不冷脸,绕过大哥一把扑过来死死抱住老爹胳膊,“爹、爹,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不羁是哪里,只要能叫我出去走走看看,哪里我都愿意去。”

崔闾推他,奈何叫他扒的紧,只得僵着身体任他像条小狗般摇尾巴,“只能去北境,届时爹会从族里再挑些人随你一起去,那边的日子据说过的比关内好太多太多,行商的个个都愿意往那边走,季康,你也不小了,亲也成了,也该长大了,以后再生了孩子,你总要为自己的孩子谋一份家业,你们兄弟们再好,等爹走了,终是要分出来的,所以,爹要让你在北境给自己寻一条出路,小五,你自小便坐不住,喜欢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爹打听过了,在北境那边,各种奇工巧匠都有学铺进修,那边不论身份地位,只要遵纪守法有一颗向学的心,都收,是不分本地人外地人的,官衙处事非常公正,三州并于当今本家管理,不用担心外族侵扰,和人身安危,边城的铁军,武家军们,将那边治理的铁桶一般……”

传言好的连后世都是记录在册的开化之地,也是最早实行男女同工同酬的地方。

崔闾眼神透出向往,看着崔季康道,“爹给你带一笔钱,你到了那边先置宅,等安顿好了自己和族兄弟们后,再细细找自己能学且感兴趣的,也不用担心开销,或因学艺而入不敷出的问题,只管撒开手去做,爹希望你能靠自己在那边寻摸出一番天地,以后或许有一日,爹也要去看看走走……”

崔季康抬头去细看父亲的表情,心情瞬间就有些沉重了,“爹,您连知天命的年纪都未到,怎又说我们兄弟分家的事?爹,您定能长命百岁,看着我们兄弟个个出息家大业大……嗯,我一定多多的生孩子,让您享足六世同堂子孙百人的热闹。”

他话一出口,女眷那边就都往小秦氏那边看,脸上俱都透着揶揄的笑。

小秦氏脸上红彤彤的,埋着头谁也不敢看,绞着手帕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她比崔季康长两岁,是婆母秦氏娘家那边的姑娘,长相不算惊艳,属圆润微胖型的,好在崔季康一颗心只在他那些模具物什上,对女色并不挑剔,既是老娘安排的妻子人选,他也就奉命娶了,夫妻不多恩爱,但相处的还算和睦。

崔闾叫他说的笑出了声,拍了下他的脑袋道,“行了行了,爹知道了,叫你媳妇跟你一起去,家这边不需要她伺候,跟你走我还能放心些,只一点,不养妾这事依然得遵守,唔,元逸,明儿把这条记家规上,爹嫌人多吵闹,家里吃穿用度提升后,为免饱饭思淫,哼,这条给记上,谁敢在外头女人身上动心思,家法伺候,若敢给老子弄出个私生子妾生子的,我打断他的腿。”

堂内的媳妇们呼吸一窒,进而瞬间眼神泛喜,互相眼神交错来回,帕子掩了翘起的嘴角,一颗心跳的雀跃。

之前家里没妾,是因为老爷子的榜样在,可一旦这条被记在家规上,那就是她们这些媳妇孩子们的保护色了,再不用担心手上钱多了后,男人们会起别的心思了。

放眼整个滙渠县,没有哪家的家规上会有这么一条特意用来维护媳妇们的规矩,一时间,三个儿媳妇俱都湿了眼睛,默默的决定回去就在房里的菩萨像面前,替公爹求一求康寿,可得保佑他活的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真心诚意的!

只二儿媳妇笑着笑着就有点神伤,望着齐乐融融的一家人,想着还在族中祠堂里禁闭的丈夫,如若他没犯错,这会也该在这里得到公爹的温和建议,或者前途规划。

“沣儿,你的学问已经很扎实了,童生试当能考中,你敢不敢去试一试?”

崔沣瞪大了眼睛,突然就有些紧张,舔着嘴唇在同样紧张的母亲眼神下,问崔闾,“祖父觉得孙儿能下场?”

崔闾冲他招了招手,等人到了近前抚上他的发顶道,“能,我孙儿天资聪慧,那么晦涩难懂的五经论都能翻一翻,一个小小的童生试,有什么怕的?必定能过。”

崔沣仰着脑袋,脸上慢慢泛开一抹红,是那种不常被夸,羞涩不习惯里带着一点激动的红晕,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声音渐渐响亮,“孙儿愿意去试一试,孙儿必定全力而为。”

啊~啊~啊,他喜欢现在的祖父,从小到大,祖父都没有这么直白的夸过他,他太喜欢这样的祖父了。

怎么办?他也好想像五叔那样扑过去扒着祖父啊!

兴许是感受到了孙儿想要亲近的心,崔闾伸长手臂将人拐进胳膊里,笑的整个人像泡在了温水里,“好,不过也不用太焦虑,尽心就好,你还小,有的是机会,童生试只是你人生中第一道小关,后面想要在科举上有所做为,还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天下泱泱人才济济,有的是人比你强,但都不要妄自菲薄,咱们只管努力自己的,尽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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