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幼晴住在镇国公府二太太戚文宣的院里。

她父亲被调派到边陲重镇,母亲眼看她快到出阁年纪,不忍心她跟到边陲过苦日子,思来想去,写信给堂姐戚文宣,托她照顾自己一阵子。

言下之意,是帮忙寻一门京中婚事。

真能找到家世相当、品貌俱佳的郎君就好了。

戚幼晴千里昭昭来投奔,是存了希冀的,没想到姨母为她留意的郎君,远远超过了期望。

“姨母,二公子当真邀我对弈?”她说不出太直白露骨的话来,含糊道:“总感觉差距是不是大了些?”

戚家虽不富裕,在宝陵老家,要论清白官声与家学渊源,是能挺直腰板的,但要与陆家相提并论,底气就不足了。

“大太太都没说话,你别自己先露怯。”

戚文宣拿出了给戚幼晴新打的首饰,一支漂亮的芙蓉花步摇,插在她发髻上,“世子眼光高,拖拖拉拉到二十好几还未成家,我这位嫂嫂急着呢。难得见你觉得合眼缘,你得替自己争取。”

戚幼晴点头,镜中神情仍有犹豫。

前几日,在翡翠堂接风宴上,她一一见过了陆家兄弟姐妹。陆执方无疑是年轻一辈最耀眼的,无论是姿容还是才识,可即便待人接物再周到,骨子里仍是骄矜。她一眼就觉陆执方性子冷,难捂热。

戚文宣安抚她:“宝陵无人不知你才名,我看皇都贵女没几个能及你。二公子要只想娶钟鸣鼎食之家的妻子,早成婚了,哪能到现在?你只管好好表现。”

戚幼晴自知姨母是在哄自己,听得赧然,又生出希冀来,定了定心神,同屋门处等候的婢女走了。

镇国公府占地极广,后宅园林错落,景致幽深。

她来住了好一阵,都未完全熟悉,带着自家婢女,也还是要靠姨母院里的采萍给她们领路。

路过了不知哪处院落,隔墙听见女郎在院中尖声叫喊:“我不要去!她安得什么心,就是想折磨我,我不要静修……”后半句戛然而止,被更苍老的声音劝阻了,“姨娘!才刚到院里……进屋去说。”

戚幼晴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采萍恍若未闻,只加快了脚步,将她领到观鱼池外。“戚姑娘顺着游廊往里走,就能看到亭子。四丈外有我们太太派的嬷嬷,随时听候姑娘差遣。”

这嬷嬷,戚幼晴知道是姨母给自己安心的。

世子人品贵重,自然不会逾矩。

采萍一福身,退开了。

戚幼晴同自己的婢女确认妆容裙裳都无可挑剔后,徐徐步入廊下。

亭中已经有人。

不是陆执方,是安安静静的大姑娘陆嘉月。

圆桌上棋盘摆好,两个棋篓子里,黑白棋子都用玉石雕琢而成,莹润生辉。

陆嘉月将黑棋篓子推给她,蓝雪解释道:“世子临时有公务,在书房处理,让大姑娘先来陪陪戚姑娘。戚姑娘若觉得无聊,可以先下几盘。”

戚幼晴没有推托,陆嘉月棋艺平平,一局罢了。

“大姑娘说,戚姑娘棋艺了得,很厉害。”

“占了先手而已。”

“久等。”

泠然如敲玉的声线,透过竹帘缝隙传进来。

戚幼晴转头,见一只属于男子的手拨开了毡帘,陆执方着一身绣银月白圆领袍,罩着青色披风,迈步进来,定睛往还未收拾的棋局上看去,胜负已分明。

——阿兄。

陆嘉月弯眼,给他让出了座位。

蓝雪来重新归置黑白双子,戚幼晴上局执先落子的黑棋,这一局理应执白。她正待调换二人手边黑白棋篓的位置,叫陆执方止住。

“戚姑娘执黑。”

世子同样让她先手。

戚幼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对面如冷玉般的青年郎君却无心寒暄,径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嘉月让了位,就要走。

陆执方道:“嘉月,帮阿兄数子。”

戚幼晴一愣,大姑娘口不能言,数子判了胜负,还不是要蓝雪再来转达。加上她的婢女,亭子内热闹得打叶子牌都绰绰有余。

想她在宝陵名声斐然,多少人打着风雅的幌子来示好相交,邀她对弈,竟就真的是对弈。

她当即打起精神,要胜陆执方一回。

戚幼晴闷不吭声地落子,忽而嗅到茶酥的味道。

余光里一截淡淡的烟紫色衣袖,将点心碟子摆好,新声音响起来:“大太太让婢子送些茶点过来。”

嗬!犹然不够热闹,亭内又来了一人。

她从棋局中抬头望去。

新来的婢女着烟紫对襟小袄,套杏白单幅绣裙,生得肤白唇红,最妙是一双湿润的杏眼,有种宁静的欢悦。小婢女收了托盘,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看。

戚幼晴困惑了片刻。

她同陆执方接触,姨母说大太太是乐于促成的,按理说婢女没有得命令,不会留下来碍眼。她一下子没领会到大太太的用意,只得先专注眼前棋局。

陆执方骨节分明的手拈一颗白棋,落时慢得离谱,“啪”一声脆响,落在一个万万不该大意的地方。

是机会!戚幼晴没有错过。

这一子后,陆执方破绽又出,频频给吃去白子,戚幼晴甚至怀疑堂堂探花郎的棋艺连自家亲妹都比不上。她知道陆执方擅书画,懂断案,想来人无完人,棋艺上有短板,亦是人之常情。

“这局陆某认输。”

下至二分之一,陆执方干脆弃子。

蓝雪与新来的婢女立刻来捡棋子。陆嘉月趁这个空档,招呼她尝尝厨房做的红茶酥。

戚幼晴斯斯文文咬了一口,香而不腻的好味道。

她用绣帕擦了擦唇角,轻声问道:“世子平日里,公务这样忙?便是休沐在家都要急着处理?”

陆执方没答,视线落在两个婢女四只手忙中有序捡拾的棋盘上,胜负已分明,不知还在看什么。

片刻后,人才回神,对她露出歉然神色。

戚幼晴重复了一遍问题。

“大理寺性质特殊,偶有紧急情况报告,像是逃犯何时缉捕到,不会按旬休日来。”

戚幼晴还待再问,黑白棋子已收入棋篓。

陆执方看向了紫衫婢女,“终局后你数子,让蓝雪休息。”蓝雪面上一滞,不敢同戚幼晴的目光对上。

陆执方:“会数吗?”

小婢女摇摇头。

“死子全部清理出盘外,计算黑白各自的子数总和……”他淡声解释起来,似授课先生讲得慢而详细,“任意一方超出这个数,则为胜者。”

小婢女用心记着,“世子爷,何为死子?”

陆执方就着黑白棋,给她演示了一遍,“懂了?”

她点头,唇边小梨涡出现了一瞬。

这一局,陆执方依旧让戚幼晴执黑。

戚幼晴有些犹豫,按说赢了一局,再赢的话,她怕陆执方觉得丢脸,可不赢,又怕他看轻了自己。

她中规中矩地开局,打算再观察陆执方的棋艺,半个时辰后,狼狈得再分不出心神。瞧着冷然端方的君子,棋风凌厉狠辣,一步步侵占地盘与进攻都毫不迟疑,且落子极快。

戚幼晴渐渐乱了阵脚,只能防守,一次比一次落得更慢,再勉力支撑了一刻钟,弃了棋子。

小婢女来数子,碎碎念数到一半。

陆执方敲敲手边的茶瓯。

她拧拧眉头,记着数,去提茶壶给他倒茶,再倒回去数又怕出错,只好重新数过一遍,确认无误后,慢慢报了黑白棋子数出来的数目,“世子爷胜。”

陆执方眉梢抬了抬,“下局还是你数。”

戚幼晴不用数,也知自己输了,不过想知道输了多少。她性子里那股子执拗劲被激起了,待黑白棋子归置好,将黑棋篓推过去,“再来。”

新的一局,输得更惨烈。

陆执方像个敏锐的猎手,任何掉以轻心的瞬间,都会成为棋局上致命的弱点。戚幼晴切身体会了那句诗的字面原意,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她看着溃不成军的局面,吁出一口气。

“世子棋高一着,我输得痛快,认了。”

对弈耗时,同兄妹俩三局过去,已近日暮。本想拉近距离,竟真成了切磋较量,怎么可以!

“我闻世子书画精湛,不知可有眼福欣赏佳作?”

“闻老先生说心不静则手不净,陆某入仕后庸碌奔忙,心躁手浊,已许久没有拿得出手的书画。”

陆执方的婉拒之意很明显。

他起身,拂过衣袍褶皱,是个要离场的姿态。

戚幼晴看向婢女香梨一同带来的卷轴筒。

这样好的机会在眼前,她没有被拒绝的失落,只有对自己这些年努力的惋惜。她自幼勤勉学习琴棋书画,除喜欢之外,还因深谙才女名声是亲事的筹码。

不过女子才情,有人喜欢,有人厌恶。

戚幼晴还是想再试一试。

“我有一画作想为家中长辈作寿,已数次修改重画,但是每次自赏总觉得有不对之处,却无从下笔,因为迟迟未能拿去装裱。”

她示意婢女将卷轴筒打开,取出画卷,“世子与大姑娘能不能帮我看看?若二位都说好,我便放心了。”

理由冠冕堂皇,问得亦巧妙。

谁拒绝,倒成了不愿成全她这一片孝心。

陆执方素来喜欢点到为止,心中一哂,要说好,少不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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