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少时旧书房,空间之宽敞,藏书之丰富,给成年的清寒书生用都绰绰有余。书房西面是一堵堵书架,东面明亮靠窗,摆着一套规整的桌椅矮榻。

陆执方挑了个位置坐下:“墙角有拂尘,堆得凌乱的码一码,封皮破损的挑出来。”

“婢子晓得。”馥梨脆生生应了,裙摆旋入柜后。

尽是细碎磨蹭的功夫,够她把感兴趣的书都囫囵翻一翻了。他摊开手中字帖,在敞开窗扉的阳光下,晒去陈旧纸页的幽微腐气。

书柜格子里若隐若现一道藕色身影。

起初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就没了声息,他透过一格看去,瞧见她毛茸茸的发顶,今日发髻分外潦草,两边高低都不对称。

馥梨没看一会,把《兰草图谱》放回原位。

右手缠纱布不便,左手不够灵活,她浅尝辄止,不敢在陆执方面前太过放肆,悄悄记下感兴趣的书的名字,想等下次旬休出府了去书局光明正大地看。

如此走马观花般,参观了好几堵书架。

最里侧的书架不放书。

一行毛笔墨条,一行砚台砚匣,剩余是各种厚薄的宣纸。不少已落了尘,但东西都是好东西,馥梨爱惜地看了又看,轻轻扫去尘埃。

许是在这里耽搁异常地久,久到陆执方来查看。

她一转身,对上了世子有些异样的表情。

“世子爷……走路没声音的?”

陆执方没答,视线收回来,忽而吩咐她:“三行二列放的熟宣纸,取一叠十张出来,仔细别折了。”

尽是未裁好的熟宣,单手取就一边坠地了。

馥梨不敢怠慢,认真数了十张,双掌伸进去纸缝里,双手慢慢地捧起,“放到哪里?”

“东边桌案上,放完回来。”

回来又听他吩咐,分别取了笔、墨、砚。

这些物件虽旧,都还保存完好,馥梨轻手轻脚地没有弄坏东西,陆执方吩咐的声音却愈发地轻,像是有什么在极力克制,压过后露出的情绪少,才显轻。

馥梨挪了最后一趟,“世子爷还要取何物?”

陆执方一口浊气在胸臆,大步越过了她,“这些存太久,已不堪用,你找个地方自行处置。”

“这些东西瞧着都挺好的呀。”

“是丢是用,都行。”

陆执方走了。

馥梨走到东窗的桌案上再检查,没发现陆执方所谓不堪用的地方,倒是看到窗台上,他特地来畅和堂取的字帖还晾着,忘了拿。

她在案头找到裁纸刀,用不甚灵活的动作,欢欣喜悦的心情,把那叠熟宣纸都裁成了她喜欢的大小。

不再特地花钱再买了。

要凑一套文房四宝可得花不少银钱。

畅和堂院门外,照壁碰见的陆执方面色冷沉,叫他想问候都话音打颤,“世、世子爷……”

他听高管事的吩咐,来给旧书房上锁,不过晚了半刻钟,不至于惹得世子这般不悦吧?

可世子爷只大步流星去,留下一句话:“别进畅和堂,今日先别锁。”

“啊?好好,小的明白。”

照壁瞎转悠那把铜锁的手一顿。

陆执方去了清夏堂。

院门处的婢女远远瞧见,手扣在腰上,朝陆执方恭恭敬敬一福身,“世子,大姑娘正在同太太问安,容奴婢先去传报一声。”

陆执方颔首,下意识瞥了一眼。

母亲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亮,连同身边用的婢女嬷嬷都喜欢选姿容好的。那婢女润白无暇的一双手,同旧书房里少女触目惊心的掌心,对比得更刺目。

淑澜苑的人,怎么敢?

被打了藏着掖着,还糊弄他说是冻疮?

知道找母亲告发韩长栋,不知道找他告状吗?

旧书房里,每腾起来一个冒火念头,脑海里都有另一道声音似泼水降温,以全然旁观者的理智回答。

淑澜苑是主,她是仆,如何不敢?

不找借口遮掩,难道要哭诉?

她不会告状,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

她只是个丫鬟。

清夏堂的婢女从门内转出,请他入内。

母亲与陆嘉月在围炉煮茶,蓝雪跪坐在一旁,正夹起一只刚刚烤好的橘子,拨到嘉月那边。

几人其乐融融,笑意都挂在嘴边,将目光看向了他。苗斐率先点了点对座,“来,坐下喝茶。”

陆执方问过安,撩袍跪坐下去。

小陶炉旁,一张素簪写满了字,半月沉江、金丝芋球、糖醋菊花……尽是素馔的名字。

祖母惯了每年正月茹素静修,为家里祈福,大房二房都会各派一人陪着,多数是府里的姑娘们或没有正职的小郎君,有时也是母亲和二婶这些儿媳妇。

陆执方看着那张素簪,静了几息,听见自己语气平淡得接近寻常:“母亲打算新年陪祖母静修?”

“去年叫你们这些小辈去,你祖母说小年轻心不定,人规规矩矩坐着,眼神都是浮起来的。我正好秋冬补得多了,陪她老人家吃斋消消腻。”

苗斐抚了抚腰间,大厨房招了个擅做秋冬药膳的厨娘,补着补着,眼见着腰身都粗了几分。

陆执方长眉微蹙,似乎不赞同。

“有何不妥?”

“管事之位才交接,高扬处理府务,定然有多处要母亲把关的地方,母亲两头忙碌,如何兼顾?”

“这过去半月,高扬管得挺好的啊?”

“眼看腊月接正月,年关事多,不比往常。”

陆执方说的,苗斐也思虑过,想来大不了老夫人和管事房两处多点走动,“年尾年初是事情多,可是你祖母说了不要小辈去,我能有什么法子。”

陆执方定定看她,“二婶也去?”

“你二婶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要请郎中的人,不适合长期茹素,二房秦姨娘去。”苗斐话音一顿,忽而微妙起来,“你的意思是,让崔姨娘去?”

陆执方不置可否。

苗斐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你公务忙,没让你去陪过,是不知道。你祖母静修不是吃吃斋而已,早功课、午诵经、晚静坐,崔姨娘那性子……”

她就不说了。

比府里年轻姑娘还坐不住,还仗着身段窈窕吃不胖,一日三餐都爱油荤重的,为了给淑澜苑开小厨房的事情还磨了陆敬许久。

静修于崔杏杏,怕是等同于坐牢,还要记挂陆敬会不会房中寂寞,又添新人,这对一个妾来说,才是最恐怖的事。不过……换人的事情也有道理。

年关杂事多,最是不能出错。

“她小门小户没规矩,万一惹得你祖母不高兴?秦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没她那么多坏毛病。”

“祖母年纪虽大,宝刀未老。”

陆执方拿起一个温热橘子,慢条斯理将橘皮剥成五瓣花,只留一团橘肉在中央,递给了母亲。

苗斐神情一动,眉头松开,已然被他说动。

小陶炉茶水沸腾,蓝雪提走水壶,灭了炭火。

陆执方来时那股无名邪火,跟着熄了七分,静下来后,不由一嘲。他何曾这般迂回插手过内宅事,就为……就为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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