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萝情不自禁把眼闭上。

她感到自己那块丝帕,也沾染了兰草香,覆盖在眼皮上时,温度亦是冰冰凉凉,仿佛是江火指间的触感。

“江火!”她突然道,预感他可能要自己面对那些迷魂蛊,“不如我们先逃吧?”

耳边传来少年淡淡的笑声:“傻姑娘,它们速度极快,你若立在原地不动,或许还有几线生机,可你若立时便跑,怕是会招致迷魂蛊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更麻烦。”

“可是你——!”

“嘘,别怕。”

他轻声道,好似贴近了些,鼻息轻轻笼在额前的发丝上,若有若无的触感,让时烟萝有些恍惚,仿佛带着许多力量,她微微安心不少。

可还未等她反应,江火便已转身而去。

他看着越来越多的蛊虫,笑意依旧清浅,好似全然不受影响。

这让迷魂蛊有些困惑。

它们自养成起,便无主人管束,种下它们的那位是养蛊的好手,却根本不会驱蛊,故而也不明白,那心头忽然拢上了的强烈窒息之力,叫做压迫感。

只知道面前这俊美的少年看似温润如玉,可却比互相残杀的同类还要可怕些。

他的唇角微勾起,分明笑得甜蜜,细眼里的杀意却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若不迅速杀死他,它们必定难逃一死,求生的本能促使那猩红的眼更为可怕,好似渗着血一般。

苗疆的迷魂蛊,便是五毒碰上也要绕道而行,绝不是寻常蛊虫,江火有意隐瞒了部分真相。

比如这些蛊虫最致命的,并非叮咬,而是毒液。

稍稍停顿少许,它们一拥而上!

时烟萝虽然看不见,可耳朵却能听到,周遭越来越密集的声音,是迷魂蛊在迅速煽动翅膀,尖锐又凄厉的响声,好似阿爹跟她形容过的,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厮杀!

是披坚执锐,是缮甲厉兵!

时烟萝剧烈喘息着,很想扯下丝帕,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怕自己贸然行动会坏事。

江火以病弱之躯抵御蛊虫,她决不能轻举妄动,可心头却实在焦灼。

不知是否有感知,前方忽然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

“郡主,有喜欢的东西吗?”

时烟萝不明所以,眼前忽然闪过江火眼尾那个刺青,和额心的那个坠子,张了张嘴说:“喜欢……蝴蝶和枫叶。”

江火似乎顿了顿,又嗓音带笑说:“好。”

“苗疆的先祖姜央托生于蝶母,蝶母又自枫木而生,枫叶与蝴蝶是我们的苗疆图腾,郡主喜欢这两样,可见与苗疆有缘。”

时烟萝此前只接触过有关苗疆少主的恐怖传说,知道他以身饲蛊,心狠手辣,行事阴诡疯狂。

是一个仅仅上位四年,便能叫苗疆改头换面,同时让玉国的皇帝头疼,与英武的阿爹都忌惮的人。

对于这些亘古得如同神话般的故事,她却从未涉及,故而忍不住心生好奇。

她被丝帕覆盖的眼睫轻眨,想试着借遮蔽的视野,去窥探那神秘的一角。

眼前虽然昏暗,可时不时会有闪烁的光浮现,好似璀璨的星辉,丝帕又将这光变得柔和朦胧。

时烟萝心头的慌乱与恐惧忽然消散了些,她揣测出他那问话的含义,是想转移她的注意,让她别那么紧张。

同时也觉得江火约莫比她想象中,要强上许多呢。

也对,那日他以一敌众,如此危急还能救下自己,怎么也不会是个弱者。

是她总见他脸色苍白,病气缠绕,故而先入为主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烟萝眼前的帕子渐渐松散,在她刻意眨动眼睫后,丝帕终于适时掉了下来。

一双如玉般秀丽的手,轻轻接过那丝帕。

时烟萝抬眸望去,看见昏暗的酒窖内,忽然漂浮着无数发着光的蛊虫,它们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般,自空中缓缓落下,拖曳的光芒似缠绵的丝线。

那绛紫衣衫的少年站在光影里,俊颜美得翩若惊鸿,额心的枫叶坠子摇晃着,眼角的刺青闪过瞬间猩红,很快恢复深紫。

他笑意盈盈,侬丽眉眼的诡魅未消,嗓音却柔得像池春水。

“迷魂蛊死前会发出光芒。”

“这一场的流光飞舞,权且当成蝴蝶翩跹吧。”

“给郡主压压惊。”

时烟萝听见那人缓声说,入目是他带笑的含情眼,好半天都无法回神。

她的心砰砰直跳。

发着光的迷魂蛊不断落下,一只擦过他眼角的凤尾蝶,正好跌碎在少年脸侧。

一只却缓慢地,降落在他干净白皙的掌心里,翅膀光彩溢目。

这一幕,当真比流萤交辉,星汉灿烂还要惊艳。

……

“郡主,我真的没事。”少年温柔的嗓音里,夹杂些许苦笑。

“怎么会没事呢,你方才忍痛的样子,当我没瞧见吗?真是,都说了不舒服就要说出来,我最不喜病人还讳疾忌医了,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时烟萝蹙着眉,喋喋不休道。

酒窖那堵土门已经自动合上,他们趁着机关关闭前,率先进入到了这暗室里,周遭的迷魂蛊在不久后化作齑粉,唯有余下星星点点的光芒砸在地上,仿佛将漫天的星辰踩在脚下。

时烟萝眉心拧起,一手搭在江火清瘦的腕间,正悉心替他号脉诊断。

少年脸色苍白,殷红的薄唇却鲜艳无比,一时白得愈发白,惨红则更红,衬得那眉眼纠葛病态,格外靡丽。

她不死心地一探再探,竟然发觉那脉象与先前无差,瞬间满心都是疑惑。

江火唇边噙着抹笑意,细细看了会儿她困惑不解的模样,才反手压住那柔荑,举止虽然温柔,可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郡主,我方才只是气血翻涌,所以有点未及反应,你无需如此忧心。”他缓声道,目光落在她灿白的脸颊上,抬指轻擦过那细长的伤口。

时烟萝被他压着手,暂时不能动作,眼睁睁见那玉指抚在面上,好似轻柔的摩挲,指腹带着冰凉的触感。

“还好,血已经快要止住了,只还有一点残余。”江火低声道。

“都这么久过去……”她没头没脑嗔怪一句,说完后自己才反应过来,那句话语气不太对。

时烟萝于是小心翼翼去偷觑,发现江火好似浑然未觉,俊眉修眼间温润如旧。

他们彼此关心后,又休息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观察这个出人意料的暗室。

里面陈设简陋古怪,有发光的蛊虫被困在纸灯笼里,几个比人还高的檀色书柜上,安置了许多瓶瓶罐罐,其上刻着苗文,灰尘落满角落。

他们围着那些罐子转悠几圈,始终没发现其他东西,也没有什么别的凶恶蛊虫出现。

“也许设这个暗室的人,并不是想要伤人性命?”时烟萝揣测道,“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设下迷魂蛊这样可怕的东西呢?”

“可能她只是想守住什么秘密,或者宝物,可又不知如何驾驭蛊虫,只好如此。”江火说,漫不经心吹了吹指尖的灰尘。

时烟萝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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