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果听了王恕的话,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那你跟我并排。”

王恕没出声。

陈青果跨上自行车就走。

不一会,身后有嘎吱嘎吱的声响,离她越来越近,直至出现在她左侧,和她并排,她围巾下的嘴角翘了翘。

后半程,陈青果摔车带来的疼痛逐渐消散,就连寒风都没那么有存在感。

爸妈照常在客厅等她,给她准备了夜宵。

只是这晚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家洗洗手就开吃。

陈爸见到门口的少年,报纸一收,神色淡定地朝着闺女说冰箱里有酸奶,让她拿一个给同学。

老父亲有这反应,显然是妻子早就让他做了思想准备。

“果果,我跟你爸回房了,你有事叫我们。”

陈母说着,冲那少年和蔼地笑了下,挽着丈夫的手臂离开了两个小孩的视线。

**

酸奶陈青果拿了。

王恕不喝。

陈青果说:“你又不是没听到,我爸让我给你拿的。“

王恕还是不要。

陈青果自己喝了,她还故意把声音制造得很大,在他耳边吸溜吸管。

见他始终没反应,她一拳砸在棉花上,没劲地停下了自己的抽风行为,拿出吸管说:“酸奶盒子能卖吗,这也是纸。”

王恕做着自己的事,几个鞋盒陆续被他踩扁。

陈青果在他捡鞋盒的时候,踩住了一个角不给他捡。

就那点儿力度,少年人是可以轻易掀翻的。

他顿了顿,终是出声:“没人收。”

“好吧。”陈青果有点失望地返回厨房,把酸奶盒扔垃圾篓,她在家里转了转,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废品。

又不知是闪过某个念头,她没再继续找废品,而是回到门口,看王恕把拆了,踩了的纸箱纸盒一个个地叠放。

小屋堆满了各种纸箱。

陈青果想,这些纸箱卖的钱,不知道能不能让王恕买双鞋。

“那个张成……“

陈青果突兀地说,“只要你挨顿打就把家里厂子废品给你这种话,是他口头说的,你怎么能信,又不是签合同,你太单纯了。”

王恕去小屋里拖纸箱。

陈青果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小白兔:“哎,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你别再上当了。”

她哪知道,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王恕都不会放过。

“不是人人都像我,说到做到的。”陈青果靠在门框上,“你送我回家,我就真的把家里的纸箱给你。”

“还顺带着附上其他废品。”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纸箱被拆解,踩扁的声响。

感应灯一直是亮着的。

陈青果这个点不困也不饿,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瞅着王恕忙活。

——像一个严苛的监工,也像一个为伍的同伴。

视野里忽地闯进来一块鲜红,陈青果的身体比大脑先有反应,她伸手去抓王恕的左手。

“你这怎么伤的?”

“是不是铁的东西划的?”陈青果语速很快,“要是,那你必须打破伤风。”

女孩表情凝重而急切,仿佛一颗心都扑在眼前那道口子上面。

王恕盯她住着自己的那只手,盯了许久,说:“不是铁器划的,不需要打。”

陈青果闻言,猛地抬头瞪过去:“你说不是铁器就不是铁器?谁信。你是在我家受的伤,要是感染了出事了,我全家都说不清。”

她不再多说,强行拽着王恕进门,直奔阳台,开水龙头冲洗他的伤口。

血水流进水池,两人都沉默。

水流的声响持续着,陈青果去拿了块肥皂回来。

王恕捏着肥皂,随意地在伤口上蹭过。

陈青果不满意:“多打几遍。“

不清楚是不是伤口疼到了,王恕的唇角抿直。

陈青果仔细观察他被水冲的伤处:“水流不能关小,你忍着点。”

王恕不言语。

陈青果把家里的药箱找出来,给王恕手上的伤进行消毒。

苍白却显得温暖的白炽灯下,女孩捏一根沾着碘伏的棉签,认真严肃,一侧长发被她撩到耳后。

滑了下来。

发丝擦着她明媚的玫红色外套荡漾,裹着淡淡的香气。

她又把头发往后撩。

头发又滑下来。

她烦了,嘟嘟囔囔地说要把头发剪掉,明天就剪。

王恕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腿曲着,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在腿上,尽可能地减少触碰这个家庭的其他地方。

目光从女孩凑过来的发顶,到她密长的睫毛,再到她有点抖的手上,毛线手套拿掉了,露出来的皮肉没有摔车产生的擦伤。

大概是第一次给别人消毒,她的动作笨拙,又轻柔。

他看向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女孩站在父母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差不多了。”陈青果舒口气,递给王恕一个创口贴,“贴上吧。”

王恕说:“不用。”

陈青果态度强硬:“让你贴上就贴上!”

气氛僵持。

片刻后,王恕闭了闭眼,接过创口贴。

陈青果收拾药箱:“其实不贴,把伤口敞着比较好,但你不戴手套,手接触到的细菌多……”

王恕站起身,离开这个到处充斥着幸福的家庭,到门外继续整理纸箱。

陈青果看他的后脑勺,冷不丁地问:“王恕,我给你写的字条,你放哪了?”

“扔了。”

王恕这样说。

载着大量纸箱回到家,他烧水洗澡。

书桌上躺着一张字条。

**

陈青果妈妈张罗几个亲戚家旧衣物这事儿,表弟是从他妈那儿得知的,他打探了一些细节,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王恕。

表弟坐在陈青果的同桌位子上,眉头打结,满面深沉地提起他已经是个知情者了,瞒是瞒不过他的,他心里想的是,王恕去了表姐家,会自卑的吧。

两人的家庭情况差很大。

王恕不去也能从很多方面得出这个结论,他表姐一看就是在有爱的家庭长大的,条件也好,和王恕的既愁吃又愁穿不是一个世界。

陈青果没理会表弟,她在摆弄笔袋,里面除了文具,还有一些纸票子和几个钢镚。

王恕给的。

两次拿走的废品钱。

算得这么清楚。

陈青果都不知道王恕那会儿给她钱时,她是什么表情。

反正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扣扣”

表弟屈指敲几下陈青果的课桌,吸引她的注意:“姐,不说这世上有多少受苦受难的人,就说我们余塘镇上都有不少,王恕怎么就上了被你特殊照顾的名单?”

陈青果没精打采:“王恕帮过我。”

表弟一愣:“什么时候。”

“这你别问了,反正他帮了我是事实。”

表弟习惯了她的敷衍,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没搜找出撒谎的蛛丝马迹,看样子这是真事。

怎么他全然不知?

“根据我的情报,在你之前,还有别人让王恕去自己家里拿废品,初中时期的事,他当时带了称过去,按照市场价称重付钱,门都不进,收了废品就走。”

表弟提出不合理的点:“那他怎么进你家了?”

陈青果没说是她把人拉进门的:“我好看。”

表弟立刻反驳:“不可能,我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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