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天色微蒙,明星尚未消散。
简清扬已暂离桐柏,前往帝放所指的云华南部的淦玉笥乡,接待擅自上岸的【无】——南熏。
帝放在秋骊山,与之已远隔千万里,遥远对话。
那也是简清扬第一次听到这位云华新帝的【无音】。行云流水,音色动人,听之但觉自然无为,心境安宁。
叶色碧黄,二三漂水。春云轻盈,远远而归。
简清扬直听得怔神许久,待回神时,似乎只在一瞬间——然桐柏城已过二三天矣。
秋骊山行宫中,度春秋也有此感——便是在挼蓝春秋苦等的成千载年华,于心境自然的帝放而言,只是光阴一瞬间而已。
但度春秋也没心思再去纠缠此等往事了,毕竟现在爱妻在侧,夫妻和美,何必再去翻旧账找不痛快?
更何况——还有更大的、近乎倾覆云华的麻烦在外。
一来是挼蓝春秋里,诸般大朝会事宜已在熊健和顾章、辛酿、宣宜等人带领下,紧锣密鼓地准备。
二来是终焉能腾出手来,先在千万春秋世间指挥修建快栈。并与各方碎琼君长联系洽谈,事不宜迟,先建为宜。
其实这些内务倒也罢了……毕竟到底是自家人,再闹也能按的住。
但——外事,才是真让人焦头烂额。
因为【玄寂】现世,或亲向云华、或在云华附近的【无】们,先后向云华提出了进入避难的请求。
……其中还不乏90%以上的存在。
——而帝放呢?帝放是怎么想的呢?
帝放都没什么吃惊。
照旧给自己的小狸花猫雕刻五色的小玉鱼。间或回答一两下自云华四方而来的遥远【无音】。
——度春秋急得上火:“你是昏君吗?!”
帝放叹气,“春秋,这件事不外两个选择。”
A.放行 B.不放行
度春秋:“……”
度春秋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帝放将雕好的小玉鱼泡到薄荷水里。
度春秋气笑不得,只得消火。温然问:“所以……”
帝放平静说:“我现在只是不确定他们是敌还是友。”
“而你的春秋花蝶,只能监测云华中人。”
“所以我已下令桐柏城,让简清扬先去为南熏的心思算一筹。”
度春秋心里大安,但还是有些不忍:“那简氏的春秋寿数…岂不是要全用完了?”
“让空净补给他。”帝放说。“空净也在路上。”
度春秋:“……其实频繁调用体内灵心中,掌管春秋寿限的正气,这对身体也有很大损害。”
“琼华,颜完。”帝放温和说,“总之,我不会让他吃亏的。”
度春秋终于淡定了。
帝放温声说:“来,春秋。”
春秋小猫乖乖地爬进老婆怀里。
帝放笑而埋在柔软的猫毛里,温声说:“其实我也想借此良机,在云华南部,先设一处针对【无】的入境监察所。”
度春秋:“啊…”
不禁地一笑,心神是彻底安宁了。
因为简清扬毕竟并非唱令家,所以度春秋在看过帝放调用人员的单子后,觉得可以再加上几个能听懂无音的唱令家。
先说帝放所拟定的名单——
在此之前,帝放还很有心情地问度春秋的意见,此地该称之为什么好。
度春秋:“南山便可。淦玉笥乡本便是万里沃野,骕骦氏宝地,取'马放南山'之意,很能表我们希望天下太平的诚意。”
“加一个字吧。”帝放在耳畔说。
“南秋山。”
“一岁春夏,不见秋冬。”
度春秋已经基本免疫了温柔攻势,所以还能专心致志地揣摩名单:
1. 简清扬。
琼华桐柏城主。精算筹。
用途:监察【无】之未来动向。
2. 空净。
云华氏。不能长期停留。
用处:
(1)补1号春秋寿数用。
(2)可暂抵云华南方边境的守将。
3. 悬
无。
用途:战力,2号离开后用以填补,但势单力薄。而且不精通本族语言。
4. 老桃原源等人
唱令家。
用途:精通语言,翻译之用。
5. 有天氏司命数人
尚未定额。
用途:造【无】之身体
6. 骕骦氏
此族乃马上氏族,在各方国水草丰茂处居住。
淦玉笥乡乃其驻地之一。
用途:暂时饲养【无】,并教其人等生产诸事。
7. 师正数人
用途:以云华风俗化之。
度春秋看完,便已理解其心思,笑道:“你是想在淦玉笥乡,给上岸的【无】们,专门建一座城池不成?”
帝放也笑,道:“算是屯军。”
度春秋微微皱眉而笑:“……是要将他们困于南球山城,还是今后允许他们散行云华?”
帝放温然说:“先于南秋城观察三年五载。”
度春秋颔首。还是不禁叹息一声。
轻声道:“依我看,还是等挼蓝春秋大朝会上,先稳定内务再说罢——何必在这多事之秋,又招引祸端。”
帝放不禁沉然而思。
度春秋柔声劝慰:“你现在在云华,尚且正统未立。”
“此时贸然引进【无】,世人物议纷纭,更要斥责你为他乡叛徒、鸠占鹊巢…”
度春秋叹息不已,小梅花猫爪伏于其肩道:“你当以往帝無为何隐身匿迹,除却各方尊主,皆不知他存在?”
“便是为此等事——你们并非云华人,却居云华帝位……他也是怕引起天翻地覆的事端,许多事更不好推行。”
帝放静静看华丽的狸花猫。
度春秋也静默看来。
心之所诚,无一丝一毫作假。
便是在说: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帝放微微垂眸:“你是想,取消挼蓝春秋大朝会吗。”
度春秋温声道:“我欲建华庭一座,是先设立框架于风雨中好,还是先奠基坚实基础,一层一层地慢慢向上修建好?”
帝放不禁地笑,颔首道:“继续讲。”
春秋猫温柔道:“我一个人怕是难建呢,总得找旁人帮忙才好——而且大家也是要一块住的。”
“我们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建好这座华美楼阁。”
“可是人各有想法,我先建好的宫阙楼阁的框架,再美再好,不经过人家同意和允许,人家也不会开心。”
笑而道:“就跟我们暗虚的王庭一样,每只暗虚的殿室,都是要询问过这个暗虚的意思,必定令他们满意才好。”
帝放叹道:“挼蓝春秋大朝会,便是这个意…”
小狸花猫的软软猫爪捂在帝放的唇瓣上。
帝放:……
小春秋猫温声说:“挼蓝大朝会一定要开,但不是现在开。”
“我希望有一天,青材林木为生长成殿堂…”
“他们一层一层地砌雕起华丽的楼阁,最后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请你来召集挼蓝春秋大朝会。”
度春秋真诚地问道:“这不是比现在好似强加给他们一样,来得更好些吗?”
帝放:……
半晌,说:“你容我想想。”
春秋猫就安静地窝在温淡的气息中。
最终,帝放问:“以往,帝無是怎么做的…?”
“能让你们自然而然地各司其职。”
春秋猫捺住心里悦动的喜悦,平淡说:“他消失在世间,而尽量缓缓地推行变革。”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逐渐当是…自己的选择了。”
帝放叹了口气。半晌,温声说:“好。”
“我们也只在暗中导引,让云华这座华美的楼殿,自下而上建起来吧。”
如此一来,内政外务便分出先后。当务之急者,度春秋道:“既然挼蓝春秋大朝会先搁置延后,那么外务便可以先重心处理。了。”
“至于内务,”度春秋顿了顿,道,“只要安稳的地方,便先不动。”
帝放默了一会,应道:“好。”
便是:
其一,淦玉笥乡南秋山城,非建不可。帝放亲自管辖。
其二,度春秋重心处理内务。挼蓝春秋继续着熊健修建帝业图,而由终焉继续推进建造快栈之事。
禹杏太守府的衙署左邻,是一户普通人家。院子里的枣树琳琅挂果的时节,经常能听到不成器的小儿子在快乐地唱歌。
东衡纵便休沐,也因为白枣学宫的习惯起得早。于是披衣起身,去官署外的方台丛竹边抱臂靠一靠,呼吸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听听邻家少年人早起做糕点时的勤劳歌。
枣子邻家的灶房紧挨官署,此时往往有热烘烘的糕点甜香味飘散而来。一年四季,待到早饭点时,东衡也时常会得到从墙头赠送的一盘刚出炉的各色枣子糕。虽然他不做街头大哥很多年,但是——谁会拒绝邻家的好意呢。
而且枣子邻家的英武叔叔和美丽阿姨也千千万万地拜托他:“我家孩子脑筋不灵光,太守千万看着他点,别让他糕点质量出问题,或者让混混欺负了去。”
所以...这墙头赠送的糕点,很可能是让太守来试毒的。但十年来,毒是没尝过,美味的口福倒是经常享受到。为什么不是天天享受?因为这小孩很会偷懒,隔三差五要睡懒觉到日上三竿,气得枣家叔叔焦头烂额:“都十七了!还整天游手好闲!”
美丽阿姨就会心疼地护崽子:“儿子能养活自己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要求高呢!”枣家叔叔头疼:“可是再这样下去怎么娶媳妇呀!”美丽阿姨坚决:“为什么一定要...”
总之总之,这也是禹杏太守常听到的隔壁的家常吵架。然而笨小孩完全不受影响,继续快快乐乐地收好果子做全禹杏最美味的糕点。他生意自然是很好的,便是脸气得枣红的叔叔尝一口儿子殷勤送到嘴边的糕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原谅他。
有一回——真不是东衡故意听墙角。衙署事情不多,他走下宽敞的丛竹方台,去四方院子里走走,锄去墙边的杂草。就听到枣邻叔叔跟阿姨叹气:“要是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为什么是个女孩儿就好了?美丽阿姨也很疑惑。
叔叔说:“我就可以养她一辈子。”
可惜是个儿子。成年后还这么好吃懒做下去,叔叔怕小孩被全城人戳脊梁骨。
然而父母的这些担忧,十七岁的邻家是完全不在意的——不是不知道,但是屁股铁心也铁,打定主意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辈子。
东衡清官不掺和邻家家务事,全当没听见这些家长里短。待启明星渐渐黯淡在乳白的晨光里,枣子墙头果然又费力递来一盘热气香腾的枣花糕。
东衡走过去,接过来。
禹杏太守府的衙署太高,十七岁的少年还得站在家里枣树下的磐石上,才能露出脑袋,笑吟吟地看来:“阿衡哥哥,尝尝我今天的手艺,是不是更好了?”
东衡不吝赞美。因为东衡昨天看见他在枣树间上下翻飞地寻找最好的枣子,所以还特地针对这方面进行赞扬。
十七岁的袨袀果然很喜欢,趴在墙头看他捡一块枣糕吃。过了一会,忽然笑盈盈地问:“阿衡,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禹杏太守怔住了。半晌,抬头想问什么。却也不知想问什么。
十七岁的袨袀只是笑,枣子络缡、枣叶盛满里,“美貌”这两个字便有了具象化的图像。谁知道为什么一个男孩子会长得比美丽的母亲还要俊美上五成。
东衡记得他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于是便默默从怀里抽出一张碧玉金丝的白梨花方片信纸,问他:“喜欢吗?”
十七岁的袨袀点头:“喜欢。”
东衡问:“想要吗?”
十七岁的袨袀回答:“看上去很贵。我买不起。”
东衡不禁笑一声,温声问:“是因为没钱?”
十七岁的袨袀笑:“我很穷的,不然爹也不会总骂我败家子儿。”
东衡笑:“他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呀。”小玄鸟开开心心地说。“我知道呀。可我就是没钱呀,我一有了钱就拿去快活了。”
东衡倒是晓得这小家伙真不干正经事,赚的叮当铜钱一天到晚地挥霍。他挥霍却也不是赌钱之类,而是尽买竹蜻蜓、兔子灯这些玩意儿。不晓得是哪辈子的苦小孩,一辈子没玩乐过,这辈子全要补上。
枣家叔叔一边骂他,一边背着他不住地淌泪,枣树墙角下跟美丽阿姨说了无数次,都怪自己小时候没看好他。
东衡便温声说:“我给你留着。等你有钱了,再问我买。”
小玄鸟笑了,认真点点头。道是:“我大概一辈子都攒不够钱,哥哥你还是给别人吧。”
东衡笑:“......”说:“不会的。我永远等你来买,不给别人。”
小玄鸟静静地看着他,说:“阿衡,不要这么傻。”
东衡也很安静。
生命短暂的盛稷人有时候会用时间的刻度,来表达一些很浪漫的想法。比如用“瞬间”来传达对“永恒”的渴望,说什么在一瞬间里看到永恒。又比如说史书上的暴君帝峻隶,为人津津乐道是他临死前对阳君上央的一句话:【再过千万年,也不过是此刻这样,我没有遗憾了。】
过了一会,竹丛里早起的麻雀啁啾两声。小玄鸟跳下墙边的石头去,快快乐乐地跑了:“我要去卖糖糕了!我要赚钱了!我说不定——真能攒到钱呢!”
隔着枣花墙大声喊:“我一定会攒够钱的!”
“但是攒不够!你就不要等我了!”
“你要原谅我呀!”
东衡不知怎的,忽地泪如雨下。
醒来时,青布的衾枕皆已湿透了。
枕边是舒蝶祈的一张白蝶信纸,上面洒脱倜傥地写道:[我俩先去挖坟捉鬼打屁股了。扰人清梦,实在讨厌。]
盛稷青州,一辆轻巧的驷马青篷小车停在太守府外。槐树清荫,在朱红的府墙内外掩映。而青州太守赵无狱等人已迎候在雪白莲花的拴马柱边。
玉手落在驾车的女官手心,莹润的指甲如同粉荷花瓣。
赵无狱等人连忙低头,避开视线,皆俯拜道:“恭迎琼妃娘娘。”
“不必多礼。”自莲勺而来的琼妃声音,如明珠落玉盘,“我来,是为了见一见故人。太守自去忙公务便是。”
赵无狱顿了顿,便口称谢意,但:“娘娘远道而来,下官不陪,不成敬意。”
琼妃叹笑:“罢了。都抬头便是,不必拘礼。”
但真抬起头来,赵无狱和幕僚、春秋博士、皂隶等人,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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