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个字,便将我一直揪在悬崖边悬空的心脏瞬间拉回了原位,我从未觉得沈今禾这个名字如此动听过。

五脏六腑都有了血色,我知道只需转个身,就能看见李怀远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系统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还好李怀远没死,要不然你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原来如此。我如此担忧李怀远的安危,一定就是这个原因吧。

此刻,李怀远站在蓬莱殿门外,檀木作梁的檐角之下,犹如庄严肃穆的铜铃岿然不动,我隔着金漆红柱望去,今夜无月,盏盏宫灯也没能将他照亮。

我下意识走进了一些,这才看清他的脸庞。

他脸色冷白如玉,挺拔高耸的鼻梁上沾着血迹,墨发垂下了几绺,右臂处扎着块白布,鲜血从内衬渗了出来,将绷带和衣袖都染红了一大片。

袖口之下,骨节分明的手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指甲里全是黑红黑红结了痂的血迹。

我心里一揪。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身姿挺立,站如松柏,身后的碧树琼林在他面前仿佛都失了色。登上玉宇琼阶,我虚虚盖住住眸底的担忧之色,故作轻松笑道:

“世子真不愧为我大郅……”

拍须溜马的话还没说到一半,蓦地就被一个宽厚敦实的掌臂圈入怀中,那力道似是汹涌又十分克制,冰凉的身躯将我紧紧包围。

他俯身,温热的唇覆上我的唇瓣,明明只有一瞬,却仿佛炽热了万年。李怀远的下颌抵在我的头顶,我能感觉到他闭着眼轻轻在笑。

他身上的雪松香很淡,被周遭的血腥味充斥着几乎察觉不到,铠甲之下的衣袍也破破烂烂的,我就这样被他一动不动地拥在怀中。

玉阶之下人来人往,不管谁走过都要往上面瞥一两眼,明明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我脸上却渐渐发起烫来。

“世子,您没事吧?”

干得有些开裂的嘴唇在他颈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由于距离太近,说话时我口中的热气喷在他喉间,他喉结一痒,这才将我放开。

李怀远的唇色比我的还要白上几分,眼尾却通红通红的,死死地盯着我,又叫了一声:“沈今禾。”

“我在呢,世子。”

“骗子。”

我一愣,旋即又想起来曾经给他承诺过的那句“如果遇上危险,一定第一个跑掉”,于是讪讪道:“属下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相王说你差点死了。”

“……”我随着李怀远的目光往不远处瞄了一眼,只见相王摸摸鼻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了句:“不用谢。”

“他说你传完话就晕厥了,现下生死未卜。”李怀远皱着眉头道。

我闻言差点真晕过去,相王未来可是要荣登大顶的九五之尊,这么喜欢看人家热闹真的合适吗?!

两人一阵沉默,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总不能指着相王的鼻子上蹿下跳:“他骗人,他不安好心。”

只能闷闷地说起违心话:“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怀远蹙眉,用指腹按了按额角的青筋,也不知是伤口疼的还是人累倦的。

我正要说话,却听他道:“你没有添麻烦。”

似是怕我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添麻烦,你很厉害,上京城再找不到比你更厉害的姑娘了。”

我被这话砸得有些晕头转向,定定地立了半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眸中早已蓄了浅浅一层水雾。

十八年来,我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星沉月落,风起林动,有人会在玉石筑成的长路尽头,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朝着我道,上京城再找不到比你更厉害的姑娘了。

我很难描绘这一刻的心绪究竟是怎样的,凌乱的,滚烫的,得意的,愧疚的……

五味杂陈。

这时,李怀远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将我打量了一圈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只是传个话,又不跟人兵戈折戟地对决,怎么会受伤,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他右臂的伤口来,忙道:

“您肩上的伤不要紧吧?”那条裹伤的白布已呈血色,十分骇人。

李怀远正要摇头,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颇有些埋怨意味的声音。

“世子,您怎么又跑了!”

紧接着从后殿走出个有些面熟的医官,应是我在世子府见过几次的那位,医官后面还跟着眉头微拧的陵光。

见他伤口又在渗血,那医官气得直跺脚,将药箱往殿内的玉案上重重一放,朝门外的李怀远道:“世子若是不想要右臂了,就尽管折腾吧。”

为医者自是最讨厌不遵医嘱自以为是的人,很显然,李怀远首当其冲。

陵光向来不会劝人,只一言不发地跨过门槛将医箱打开,取出包扎的棉布和一堆止血的药膏,恭敬道:“就请杜医官再替世子包扎一回吧。”

“包了三回,裂了三回,老夫是力不从心了。”杜医官吹胡子瞪眼道。

陵光在一旁好言相劝。

寒露重重,东边逐渐泛起一丝白光,不知不觉天都要亮了,也不知道他这血淋淋的伤口疼了几个时辰了,我抬了抬嘴,终是没忍住劝慰。

“外头的事自有相王顾着,您还是治疗伤口要紧,总不能真不要手臂了,当独臂侠能有什么威风的?”

李怀远白了我一眼:“你这是在劝人吗?”

我从善如流地笑道:“自古忠言逆耳,谗言似蜜。”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抬了抬手,我眨眨眼看他。李怀远的手停在我头顶上空,笑道:“现在怎么不躲了?”

我想起刚进世子府那会儿,他欲剥下落在我发髻上的花瓣,我下意识便躲,如今他亲手摘着缠在我发隙里的枯水草,而我却再也躲不开了。

只是安静地站着笑。

李怀远边摘水草边道:“傻笑什么?”

“不知道,就想笑笑。”

“护城河里的水很冷吧?”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我正想说别摸,头发在水里泡过很脏,复一想,他的手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算了,谁也别嫌弃谁。

李怀远温声道:“我让陵光先送你回府,左右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了,你到药房取些泡澡用的药膳,去一去身上的寒气,再煮些姜汤来喝……”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絮絮叨叨了,不过也没敢打岔,听罢只连连点头。

陵光已然说通了医官,一见李怀远语毕,连忙请他入殿坐下,解开旧的白布条扔的远远的,然后扯了我的袖口往外拉,边拉边关殿门,生怕他家世子又跑不见人影。

我与陵光一前一后走在出宫的路上,道路两旁的瑶花奇草灰败地耷拉着脑袋,广德门附近那座高耸的殿宇尽数化为灰烬,昔日的琳宇金阙一夜之间都作了土。

沿着昏黄的宫灯一路看过去,依稀能看见凤栖宫被南衙禁军团团围住,玉阶之上的雕花窗棱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皇后这一生都让人很难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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