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鹏周围没别的宾馆,再进停车场也不大可能,毕竟“人石会”经此一闹,估计对车也会多加留意。

肖芥子找了家附近的小面馆,讲好租用两天,一天300,押金1000。

小面馆生意不大好,能有这赚头,老板挺满意,交接了钥匙之后就高高兴兴走人,走之前还大方表示,面馆后厨备的菜什么的,肖芥子可以随便用,面条想下几碗就下几碗。

肖芥子送走了老板,关门落闸。

面馆很小,只前堂、后厨两个区域,前堂临街,后厨开了小门,供外出倒垃圾及人有三急,都不太安静,好在后厨角落有个不锈钢的大储物柜,肖芥子把里头大桶大包的调料、白面都挪出来,打扫出一块区域,铺上毯子,足可当姜红烛的床——柜门再一关,天地寂矣。

安顿好姜红烛,正待关上柜门,肖芥子想起自己的大事:“红姑,我那个胎……”

她描述了一下昨晚梦中所见,本来是混沌模糊、不断挣动着的一团,如何有一根细长的东西,像电线、又像铁丝,自那一处突然荡出来,又瞬间收回去。

姜红烛静静听着,半天没说话,柜子里本来就暗,她披裹着麻布,一半陷在暗角的黑里,使得这种沉默,平添几分不祥意味。

肖芥子心头忐忑,生平第一次有怀了孕的母亲看到胎儿超声图的感觉,不同的是,人家看到的至少是个人,而她看到的,集二十多年生活阅历,都认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姜红烛终于开口,语气也不太肯定:“看起来,像条腿。”

肖芥子本能反驳:“那怎么可能,腿有那么细的吗?”

姜红烛说:“怎么没有了,你自己想想,苍蝇腿是不是就是那样?”

肖芥子张口结舌,回想了一下苍蝇腿的形状,越想越像,像得她心都凉了,再接着周身恶寒,似乎真有成团的苍蝇在她裸着的皮肤上爬。

她怀了两年,怀出个苍蝇?这还不如死胎。

姜红烛隔着麻布,看不到肖芥子脸上的表情,但约莫也是察觉到气压突低陡寒,少见地安慰了一下她:“也未必就那么糟,兴许是别的什么虫子。”

是别的虫子?是别的虫子她就能高兴了?

肖芥子失态到连声音都变调了:“我怎么可能是个虫子?”

姜红烛冷笑:“这世上太多人自视甚高当自己是龙是凤其实也不过是满地爬的虫子蝼蚁你特殊在哪又高贵在哪了?你怎么就不能是个虫子了?”

说完砰地一声自内狠关上门。

柜门带起一阵气流像巴掌正掴在肖芥子脸上。

肖芥子瞪着不锈钢的柜门看气得眼圈都红了她咬了咬牙腾地起身。

前堂后厨之间有塑料厚帘她也不用手去掀拿脑袋顶开大步走进前堂。

前堂很小只七八张小塑料桌和配套的塑料凳上下都弥漫酱油醋蒜气息肖芥子走进桌凳间的步道突然悲从中来先脱下长棉服扔在地上——当然是里衬朝上避免弄脏——然后身子一歪向着棉服铺就的那一块砸栽下去。

栽成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一动不动万念俱灰像一具悲伤情绪满溢的尸体。

夕阳的光从高处的通风气窗里透进来在灰扑扑的墙上打下温暖的橘色光斑光斑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店内店外很像摇摇晃晃溺了水沉进同一片没人情味的黑里。

肖芥子把脸埋进棉服眼泪慢慢流下来。

她太可怜了这些年她这么辛苦忙前忙后忙出了一只虫子……还可能是苍蝇。

不想过了今晚她就吊死在这面馆里。

也不好能看得出面馆老板是个辛苦挣生活的实在人把人门面搞成凶宅有点不讲美德吊去别的地方吧。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阿喀察的里里外外最后决定吊在省道进阿喀察的途中那里有块“欢迎您来到阿喀察”的大广告牌

这么一想眼泪流得更多了想象着自己孤零零地吊在那经受风吹雨打后来应该还是政府好心给她收葬工人戴着口罩满眼晦气地把她从广告牌上起下来拖去火葬场烧成灰装进最廉价的一档骨灰盒。

太凄凉了肖芥子裹紧衣服把衣袖交叉抱起——连难过时的拥抱都是她自己的衣服给的下次她得买件名牌这样怀抱会显得比较值钱。

过了会她从地上爬起来。

完整地“死”了一次心里舒服多了感觉还能多过几年。

真要是怀出个虫

子,那就打掉,左不过从头再来。反正有红姑在,她能看胎、催生、接生,那打掉,自然也是没问题的。

***

临近半夜的时候,马修远给209打了个电话,问陈琮醒了没有、感觉如何,能不能去跟福婆聊会天。

命都是人家救下来的,这里头没有“能不能的余地,更何况,快半夜了还打来,明显不是去唠闲嗑。

陈琮挣扎着坐起,说:“能去。

10分钟后,马修远就过来接了,还挺人性化地搞来一个简易轮椅,他很客气地对颜如玉说:“我推他过去就行了,回头再给推回来。

颜如玉目送着陈琮被推走,表情很复杂,仿佛马修远推走了他地里精心栽培了十年的瓜。

路上,陈琮再一次问起金媛媛的事,希望能从马修远这里听到些不一样的,可惜事与愿违。

马修远也说是抑郁,还说下午的时候,金媛媛的男朋友代表家属,来宾馆闹过一回,要求不低于五万的赔偿。

陈琮挺难受的,五万,一条命就过去了,如果可以这么折算,他愿意出五万,把金媛媛换回来。

他始终记得,早上分别的时候,金媛媛自两扇门里探出身子,很认真地跟他解释,葛鹏的爸爸是她的舅舅,而她,等于是舅舅照顾着养大的。

一个人,愿意跟你说些不常向外人道的私事,那就是把你当朋友了吧。

……

房间修缮的关系,寿爷从417搬到了419号房。

同款房型,豪华套,但其实就是地方大点,并不分内外间,进了房就能看到床。

一进门,满屋子酒味。

陈琮的目光一下子被床边角落里盘腿坐着的一个胖子给吸引了。

这人是个光头,五六十岁年纪,白白胖胖,腰间摞起层层赘肉,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陀螺。他手上戴了一串大珠的乌金黑曜石,正攥了瓶草原白酒,咕噜咕噜往嘴里灌,身侧还有一箱启了封的。

而且,他显然是已经喝醉了,满脸通红,目光迷散,见到陈琮进来,嘿嘿傻笑了两声,还打了个酒嗝。

这应该就是那个“阿欢了,陈琮还记得禄爷前一晚赶人时吩咐过马修远“去把瞎子叫来,再给阿欢搞箱酒

那么床侧站着的,八

成就是“瞎子。

瞎子四十来岁左右,双目紧闭,一张脸瘦长,面颊深凹,身子也细瘦如竹竿,他穿了一身黑色长款日式和服浴衣,腰间扎了条灰蓝色的腰带,这让陈琮怀疑他不是中国人,还有,他立在床边,两脚微微开立,双手拄刀样拄着一根盲人拐杖,这拄杖的姿势,也很不中国。

这人,八成是从更东头过来的。

除此之外,屋里的人就都是他见过的了:躺在床上的寿爷、站在夜景窗边低声说话的禄爷和梁世龙,以及坐在沙发上、面色疲惫的福婆。

马修远把陈琮推到福婆跟前,转身想走。

梁世龙叫住他:“牛头查到那辆小面包车了吗?怎么说?

马修远说:“查到了,是个残疾老头的,听他的意思,车子不值钱,被人偷开出去几天,昨晚上,又莫名其妙还回去了。

禄爷笑了笑,说:“我说什么来着,查车子没用的,人家大张旗鼓演戏给你看,能让你从车子上查出线索?

马修远也笑,又指陈琮:“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看来这谈话,是小范围的。

***

陈琮想先向福婆表达一下谢意,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为他忙前忙后,“到最后差点没站住,值得各种重礼重谢。

福婆猜到了,摇了摇手,说:“孩子,先说你的事。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孩子,这称呼,有种老辈人对后辈自然的关切和爱护在里头。

陈琮看福婆,忽然就觉得很亲切。

福婆叹气:“你今天,是被点了香了。点香这行径,古时候在‘人石会’,是被定性为杀人的。

……

“人石会存续日久,并不仅仅局限在“赏石,多年来,由“赏入“商,进而入“学,发展出不少旁支。

如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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