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开口说话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就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不消一会儿, 戚果便觉得自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些汗珠。
那张诡异的脸——是的,它没有身躯,只有一张苍白到刺目的脸盘悬浮于空中, 衬得它的嘴像是裂开的一道血痕。它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可怕的黑瞳从左机械地转到右, 像是把戚果打量了一下, 毫无情绪的动作更突显了它的非人感。
全身从都到脚都被制住的感觉戚果并不陌生,每次陶鹤饿了找来他讨食也总会压着他手脚。或许这是幽灵的基本技能?区别在于面前这个鬼怪之物,比陶鹤要简单粗暴也要恐怖得多了。
戚果并未被它吓到, 不如说,他此时的心情更接近于生气:连话也不回, 这鬼也太没礼貌了吧!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吐出一句问话,却遭到了无视。这件事对于戚果来说情况可是相当严重的。他倒没想到面前这张脸或许并不具备更高级的思维方式,只是单纯地以为每只鬼都像陶鹤那么好沟通。
——陶鹤要知道了, 也会觉得他天真得可爱吧。
鬼脸的眼珠扫视般的来回转动了三次, 最终将诡异目光凝固在他身上,裂开的红唇机械地重复着两个字:“欢迎, 欢迎, 欢迎,欢迎——”并且缓缓地朝戚果的脸贴了过来。
惨白的鬼脸慢慢逼近, 那刺耳的声音更是精神污染一般地加速,声调也逐渐变得尖利。被迫听着这声音的戚果渐渐感到头昏脑涨,偏偏又被完全制住, 想开口让它闭嘴都说不出话来。
听说有一种刑罚正是如此,将犯人捆在椅子上,不停地播放高分贝的噪音刺激犯人的耳膜,直到他再也无法忍耐精神崩溃为止。戚果觉得自己此时的情况与受刑也并无甚区别。
在这种尖声之下,他几乎无法辨别时间流逝,只能感受到汗珠不停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够了。”
恍惚之中,戚果听到有个什么声音夹在那些刺耳的高分贝噪音中,轻轻地喝止了它。随着那如风叹息一般的话语,尖锐的噪音瞬间停止,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空间。
束缚身体的那种紧绷感也随之而逝,总算能放松下来的戚果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人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
然而对方却没给他这个继续说话的机会,只是安静地站在原本白脸悬浮着的位置,看着戚果忽然倒了下去。
戚果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一定是身处梦中。
脚下踏着刚被洒过水的湿润草地,仿佛雨后的泥土味清晰无比地缠绕在鼻尖。不远处有个已经开始掉漆的白色秋千,明明空无一人,也仍然在低幅度地摇晃着。
这个地方很眼熟,如果再往左边多走一段路,戚果很肯定自己会看到一个已经有些坑坑洼洼的沙坑,沙坑中心李喆一座被漆成彩色的小象滑梯。
他小时候经常被家里人带到这个算不上大的公园里玩耍,一玩就是一下午,这里可以说是戚果记忆中最符合“童年”二字的地方。
长大以后的戚果并不怎么回忆童年,而这座小公园也早已因为旧城区改造计划被重新规划,在那一带地方建起了一片写字楼——综上所述,戚果十分确定,面前所见的一切都并非真实。
这股青草味还挺逼真的,戚果悠悠地往前迈出步子,很惊奇地发现,从他踏出第一步开始,耳朵边开始响起了孩童的玩闹之声,仿佛他置身之处是个充满无忧无虑正在玩耍的儿童乐园。
然而这里分明就一个人都没有!
戚果不为所动,甚至还仔细地侧耳分辨了一下那些嘈杂的玩闹声,在抓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之后,被埋藏许久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这个场景,重现的是那一天啊……
回过神来时,戚果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秋千前面。它仍是慢悠悠地前后晃动着,转轴部分的白漆已经几乎掉光,露出其中的铁锈色来。
小时候的他不喜欢玩秋千,觉得这种晃悠悠的东西很没有意思,印象里也就只坐过一次。在他因回忆而生出些犹豫之时,那秋千就像是知晓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忽然停止了晃动,像是在邀请戚果坐上来一般。
倒是看看它在搞什么鬼,戚果直接坐了上去。
秋千承受着他的重量,锁链有些不稳地晃动起来,这更让戚果回想起来他当时不秋千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这种摇晃感太过于不安全。
他唯一一次坐秋千,还是因为几个小伙伴拿着刚刚学会的新词“恐高症”来嘲笑他。小小年纪就十分倔强的戚果自然不会容忍被他们嘲笑,直接就坐了上去,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勇敢。
他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别人就越是觉得他在装模作样,一哄而上,全都挤到戚果背后来用力地把秋千往前推出去。几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即使是小孩子也不容小觑。秋千摇晃起来的弧度大得几乎是要把戚果甩出去一般,然而戚果却没像他们想的一般哭闹求饶——直到他真的被甩飞了出去。
小小的身体狠狠地摔在地上,额头被粗粝的地面磕破,血迹在白净的脸庞上绵延
流下。几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愣了神,甚至被这可怕的画面吓出了泪水,谁都不愿意被责骂,立即鸟兽散去,只留下磕了满脸血,勉强爬起来的戚果。
一道狰狞的血迹横亘了他稚嫩的脸,从额头的伤口起,将眉毛一分为二,顺着眼皮滴落而下,甚至连那长如鸦羽的睫毛都被染得泛起了暗红色。
说不痛,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小时候的戚果认为哭泣是一种软弱的、不够男子汉的表现,即使委屈疼痛,至多也只是含着泪水强忍泪意。
血从他眼眶滚落,像极了哭出几串赤色的泪珠。小小的戚果捂住头上最痛的那个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受了伤,要赶紧回家拿创可贴贴住伤口,便站起身来,步履有些踉跄地打算走回家。然而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平地却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秋千都摇晃了起来。
他并未在意这阵奇怪的风,只是慢慢地往公园出口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却觉得自己的腿好重好重,像踏进了泥潭,几乎难以迈出步子了。
戚果轻轻地“咦”了一声,像是回应他的疑问一般,一个陌生的声音凭空出现了。
“你不害怕吗?”
且不说这声音是如何阴沉嘶哑,光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诡异声音,就已经足够恐怖了。然而戚果却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反而问道:“为什么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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