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仍在翻滚,雨已经停了,凤凰花被摧毁得七零八落,淌在泥泞的路面上。
罐头厂实罐车间里灯火通明,大家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时不时飘向李兰之已经空了的岗位。
“林老师那样的好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不是我迷信,不过该忌讳的还是得忌讳,他们就不应该中元节出门。”
“你少乌鸦嘴,你都说林老师是好人了,吉人自有天相,林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对对对,林老师一定会没事的,说起来我小舅子真是幸运,他当时看到江水涌进窗口,就立即往外跑,还好他跑得快,要不然这会儿人肯定也没了,他说当时耳边不断传来各种凄惨的尖叫声和呼救声,就跟人间地狱一样,上岸后,他看到在甲板上的乘客都跳水逃生了,可船舱内的乘客就……”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大家此时都心知肚明,船舱内的乘客只怕凶多吉少。
有些客轮为了防止乘客爬船逃票,便将船上所有窗口都钉上铁条,这样的确能防止逃票,可一旦出现意外,里面的人也别想逃出来。
要是林老师没了,李兰之年纪轻轻就要守寡,林飞鱼那孩子就要没了爸爸,都太可怜了。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林有成能够逃出生天能够吉人天相。
刘秀妍慌慌张张跑进卧室,猛地关上门,关上窗户,然后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两个木刻的牌位,然后恭敬放在桌子上对着它们又跪又拜。
“天后圣母娘娘,孩子他爸,求求你们,求你们一定要保佑李兰之的丈夫林有成逢凶化吉,千万不能有事,拜托拜托!”
说完又重重磕了三个头后,她才把东西收起来重新锁到柜子里,只是她的心依旧没办法平静下来。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嫉妒李兰之,但她可以对天发誓,她没有想要林有成死,更没有想让李兰之跟她一样变成寡妇。
当寡妇的苦楚,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淋过雨,她没想过要去撕烂别人的伞。
她就是有点看不惯李兰之天天那么高调秀恩爱,所以才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乌鸦嘴。
刘秀妍捂着脸哭了起来,万一林有成真被她给诅咒死了怎么办?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苏奶奶着急道:“秀妍你没事吧?怎么还把门锁上了?”
刘秀妍丈夫还在世时,他们夫妻俩住的是隔出来的大房间,后来丈夫去世后,她便搬到现在这个小房间一个人住,两个孩子跟苏奶奶住。
刘秀妍赶紧擦了眼泪去开门,小声说:“妈,我没事。”
苏奶奶一眼就看到儿媳通红的眼睛,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丈夫死的事情,便没追问,说:“既然没事那就出来吧,大伙都到齐了。”
这个大伙指的是十八栋的邻居,除去打探消息的常明松和朱六婶的大儿子朱国才两人,其他大人都到齐了。
主持人自然是十八栋的“定海神针”朱六婶。
朱六婶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扫了大家一眼说:“林老师的事情想来大家都知道了,林老师为人善良,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待邻居真诚友爱,如今他出了事,作为同是十八栋的邻居,我们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苏奶奶第一个相应号召:“我明天就去跟人换鸡蛋,顺便去看看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卖,接下来兰之和飞鱼两人的伙食就交给我。”
李兰之在医院醒来后急着要去找林有成,结果从楼梯摔下来导致轻微脑震荡,医生让留院观察几天。
朱六婶不甘示弱地表态:“我等会儿和月娇去医院,今晚就由我们婆媳俩来照顾她。”
刘秀妍闻言,连忙说:“六婶,要不今晚就让我和月娇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罗月娇脑子缺根筋,说话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而刘秀妍的性子又太敏感,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纠结很久,因此平时刘秀妍都是避着罗月娇,没想到这次她主动提起要跟罗月娇一起去守夜,这就有些奇怪了。
刘秀妍被看得很不自在,小声说:“六婶毕竟年纪大了,熬夜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年轻人去做,我也是十八栋的一份子,就跟六婶说的,不能袖手旁观。”
朱六婶大为赞赏:“你这样想就对了,就得有这种觉悟,那行,今晚就由你和月娇两个人去医院照顾兰之,我和老头子明天再去替换你们。”
章沁说:“那飞鱼就由我来照顾。”
大家闻言再次大为震惊,章沁平时为人比较冷淡,就是跟家人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没想到今天她这么主动。
或许是受了鼓舞,其他人也纷纷说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朱六婶被大家感动得频频擦眼角,最后总结说:“这事大家回去后都不要跟孩子们说,免得说漏嘴让飞鱼那孩子知道了。”
大家连声应好。
一散会,章沁便直接上楼去。
她走在光线昏暗的楼梯间,没走两步,心口传来一阵痛感,她扶着楼梯被迫停下来,就在这时,楼上猛地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章沁顾不上心脏不舒服,疾步冲上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口边抹眼泪的林飞鱼。
下雨后屋里又闷又潮,门窗大开着透风,月光此时从窗外照进屋里,照在林飞鱼脸上,照出了她脸上的难过和惶恐。
章沁走过去问:“飞鱼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飞鱼抬起头来,眼睫上还盈着未干的泪珠:“沁姨,小白死了,我去睡觉的时候它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不动了……”
章沁看向那只躺在她手心一动不动的乌龟,心里咯噔一声。
当初林飞鱼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排挤,林有成为了女儿能快点融入集体,四处托人买了两只乌龟回来,两只乌龟刚买回来时只有拇指那么大,如今养到巴掌大,没想到在林有成出事这天,小乌龟也出事了,她心中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收拢思绪,走过去与她平视说:“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时间性的,比如房子后面的凤凰花,过了开花的季节,花就会凋谢,又比如工厂生产的水果罐头,必须在保质期内吃完,要不然就会变坏,这动物也一样,当它们的寿命到了,就得跟我们说再见了。”
林飞鱼泪眼汪汪:“所以小白一动不动是寿命到了?”
“对,小白的寿命到了,不仅动物如此,人也会有寿命期限……明天沁姨陪你把小白给埋葬了好不好?”
章沁终究不忍心说下去,要对一个孩子说生死这个课题实在太残忍了,若林有成真的不能再回来,那此时能让她多开心一刻是一刻。
林飞鱼乖巧点头:“好,不过我想把小白埋在屋后那棵凤凰树下,这样我就能每天都看到小白了。”
“好。”
章沁转身正要去找块布把乌龟包好,就听到林飞鱼带着哭腔说——
“沁姨,我刚才睡觉梦见爸爸了。”
章沁手一抖,手里的乌龟差点掉地上,转身强作淡定说:“你梦见你爸爸什么了?”
林飞鱼低垂着水汪汪的眼睛:“我梦见爸爸掉进水里,我想去拉爸爸起来,可爸爸叫我不要过去,我一直跑一直跑,但爸爸越来越远……沁姨,我想爸爸了。”
从广西回来两年,这是她第一次跟爸爸分开,虽然分开还没有半天,但她就是好想爸爸。
一滴眼泪从章沁眼里滚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把眼泪擦掉,然后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飞鱼别怕,只是做梦而已,大家说梦都是相反的,所以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了,还有你妈妈这几天要在车间连续上班,她让我过来照顾你,很晚了,我们上床去睡觉好不好?”
林飞鱼虽然心里还是很难受,但她不想让沁姨难做,她觉得沁姨跟其他大人不一样,她会问他们小孩子的意见,这让她觉得自己跟大人是平等的。
于是她点头,洗了手再次上床去睡觉。
小孩子思想单纯,上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能睡着,大人却做不到。
章沁站在林家卧室的窗口边,李兰之坐在病房的窗口边,两人望着窗外不同的景色,却同时觉得今晚的月色是从未有过的惨淡。
尽管大家都期盼奇迹的出现,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天中午,一夜未归的常明松终于出现在医院,他面容憔悴,衣服乱糟糟,嘴角两道法令纹又深又悲伤。
大家一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李兰之死死盯着他,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到自己张开了嘴巴,她想问有成怎么样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朱六婶打破了沉默:“怎样了?林老师人找到了吗?”
常明松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中带着哽咽:“找到了……但人已经没气了,航运公司那边还要进行登记和确认,等弄好后会让人送到医院的殓房来,国才在那边看着……”
说到最后常明松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双手插在头发里无声哀鸣。
现场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来,瞬间跟打开水龙头般,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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