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皇帝正为怎么处置勋国公而烦忧。杀吧,还是顾念当年君臣之意。不杀,却也心里不舒服,勋国公到底是负了皇恩。

且王德山一事历历在目,皇帝也不愿意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

那可是良田几千亩。只要想到这个,皇帝心里就震怒不已。

恰好潘士显过来说户部的事情,他就笑着道了一句,“朕问谁都不能问你勋国公一事。”

潘士显点头:“陛下,还是您了解臣,您要是问,臣一定是说砍头算了。”

皇帝乐了:“你跟他的恩怨朕还是知晓的。”

他倒是没有怀疑是潘士显设的局。这一事,明眼人瞧着都知晓是王德山一派在跟世家一派纠缠,潘士显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却也算不得真正的寒门,他的夫人是世家出身,这些年潘家结交的世家可不少。

王德山一事上,他就没有冒出来说话。

在皇帝眼里,潘士显是两边不讨好,两边也不相帮。

且潘士显这个人吧,虽然记仇,气量小,爱报复,但却于公事上一板一眼,勤勤恳恳,从未出错偏私过。

这回勋国公出事,一群人层出不穷的去逼迫他处死勋国公,潘士显虽然跟勋国公有仇,跃跃欲试的偷偷插了几手,却也没有太过分。

报个小仇,无伤大雅。不故意落井下石,才显得君子之风。

皇帝还是满意他的。他感慨道:“你平时小气,但大事上拎得清。”

潘士显毫不客气:“但勋国公却拎不清,臣虽然一直期盼他老糊涂,谁知道竟然真这般糊涂。”

他顿了顿道:“再者,说句实在话,都是做官几十年的,人人都是老狐狸,他未必是真糊涂,臣看,他就是觉得陛下重情重义,他年轻的时候为陛下效过犬马之劳,陛下这些年一直恩宠他,便将他惯坏了,瞧瞧!他这是有恃无恐呢。”

皇帝:“……”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这个念头的。只是隐隐有,却不多。

勋国公若是真这般想,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家子的命进去了,皇帝觉得他不敢。

但此刻潘士显说出来,他又开始心里犹豫。

潘大人就道:“陛下,他家里还有妻子和其他两个儿子呢,他真是一点都不顾念了。但他不管不顾,到

最后还不是陛下给他擦屁股?您也知晓,臣之前一直跟他不对付,心心念念踩他一脚,后来却不喜欢搭理他了,还不是因着瞧不上他后来的做派,跟前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跟他置气简直犯不上。”

皇帝心里其实也有这般的感觉。从前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而这些年传出来的名声却让人无奈又不耻。

他就叹息道,“虽然如此,朕……如今还是难以抉择。”

他看向潘士显,“你觉得应该如何?”

潘大人痛快的道:“杀了吧?王德海侵占良田十几亩,王德山就从知州成了县令。勋国公大儿子可是占了良田五千亩,这还不足以死刑?”

皇帝摆摆手,“朕就不该问你!”

他好笑的问,“你来做什么啊?”

潘大人就跟他说户部的事情,“这几年里,各地喊穷不断,一心一念都是朝着户部要银子,臣烦得不行。”

皇帝又何尝不是呢,“怎么,又有哪里跟你要银子了?”

潘大人:“何止是一个地方,但难道真穷么?真穷的话,五千亩良田分下去,百姓又能富一富了。”

皇帝说起这个也愁,“是啊,这还是明面上的,隐田,隐户……朕不愿意百年之后被后世之人评为庸帝。”

他说完之后就顿了顿道:“江南一带,世家林立,今日这个,明日那个,层出不穷的强占田地,又何止是勋国公府一家呢……”

潘大人,“陛下还是给个主意吧,这银子给还是不给?”

皇帝久久没有出声。

他心里想的是,江南这一个烂摊子是整治还是不整治,什么时候整治。

若要整治,勋国公就是个开始。

潘大人也不催,而是道:“要臣说,刕鹤悯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

皇帝回过神来,便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能力——你也觉得他好?”

潘大人:“他可没哭穷,还本分得很,说湖州越州仓库里面粮钱满库,若是其他地方实在艰苦,倒是可以结地方之盟,只要将来还回来给湖越百姓就行。”

皇帝就不由得想起了王德山。当年闽南多穷,全凌之整日哭穷,皇帝还挺心疼他的,结果呢?换了王德山,立马就富了起来。

湖州越州虽然富有,但刕鹤

悯去了之后更上一层楼,百姓安居乐业,衙门库房丰盈。所以还是人的问题。

皇帝就生气的道:“穷穷穷,朕看啊,非得悬一把刀悬在他们的脑袋上面才行。”

潘大人:“臣知晓陛下的意思了。”

他顿了顿,道:“臣……臣还想向太后请安。”

皇帝狐疑,“你向太后请安做什么?”

潘大人小声的道:“出门的时候,臣妻还问臣……勋国公的夫人会如何,能不能给她送些东西去……臣哪里知晓……”

皇帝就问:“你不是跟勋国公不对付么?”

两家怎么搅和到一块去了。

潘大人先是一本正经的道:“都是为朝廷做事的,政见不合是常事,臣确实是看不惯勋国公那副嘴脸。但女眷们却很不必因此断交。”

而后才道:“勋国公……很是爱护长子,纵容长子对继母不孝,臣妻跟着于老夫人上门听戏见过几次他无礼的场面,这次便尤其担心她被牵连得发病。”

皇帝皱眉,“发病?”

潘大人:“臣妻说,勋国公的夫人因为失去了女儿,常年不出门,缠绵病榻,最近才好些,但还是受不得刺激。”

皇帝竟然能理解。

太后当年也是一模一样的。他便沉默了一瞬,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潘大人便去了太后宫里,最后又出宫去,回家后跟潘夫人道:“无事,可保下来。”

潘夫人松口气,“那就好。”

她想了想,道:“我去跟阿绾说一说。”

潘大人笑着道:“去吧,我今日心情好,待会去郊外走一走。”

潘夫人神色一闪,“去郊外做什么?”

潘大人:“散散心,跑跑马,你不要担心嘛。”

潘夫人低下头哎了一声出门了。

英国公府里,折绾正跟玉岫说给孙家去信的事情,便听闻潘夫人来了。

两人互看一眼,连忙将人迎了进来,“夫人怎么来了?”

潘夫人开门见山:“我今日请了我家大人去太后宫里走了一趟。”

玉岫熟悉这些,闻言立刻就亮了眼睛,“我怎么就没想到,去陛下那里探口风,潘大人最是合适。”

陛下也不会觉得是给勋国公

府说情毕竟潘大人跟勋国公可是有仇的。

折绾虽然没有玉岫想得那般快但也下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又见潘夫人的神色彻底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夫人多谢你了。”

潘夫人:“都是皇城根下住着谁知道轮到哪个?该积善的时候就积善我是不亏的。”

玉岫手一顿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道:“夫人今日帮我一次我定然会报答的。”

潘夫人:“瞧着你们至真至善我就知晓你们跟别人不一样做不出墙头草的事我是愿意帮的。”

她笑了笑“当然若是哪日真不幸你们要是愿意帮我一把便先谢过了。”

折绾就想起了几年后的事情。彼时潘大人已经成了太子的人陛下也十分信重潘家风头顿时一时无二刕鹤春经常夸潘大人做事勤勉稳重是个颇能托付的人。

但仅仅一月潘大人就被贬官了。

刕鹤春没有亲自去送他离去只让她去给潘夫人送银两。

她便看了潘夫人一眼道:“若有难处不敢说帮夫人解决但小事上能帮的地方肯定会帮。”

潘夫人就笑了笑。她站起来道:“那我就先走了。”

折绾亲自送了她出门玉岫就跟她接着说孙家的事情。

玉岫:“如今瞧着勋国公是必死无疑了。咱们去孙家的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折绾还是不看好孙家“当年能够舍弃如今难道会接回么?”

她道:“反正我信里面的消息是如实写的并没有夸张到时只看孙家如何应对了。”

玉岫迟迟都没有说话直到好一会儿后才突然叹息道:“你说——父母爱女窥其根本究竟是爱还是不爱。”

折绾说不好但已经无所谓了她道:“京都是非之地

碰见风景秀丽的地方喜爱了就待下来也是一种缘分。

玉岫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阿绾想过这般的日子么?”

折绾点头“想啊。”

玉岫就拍了拍她的手“望你得偿所愿。”

她急匆匆走了折绾回到别有人间做针线活。

她亲自给三娘和孩子们做了些衣裳。

莹姐儿已经害怕得好几天没睡了。她挨着折绾,“雁雁姐她们会怎么样呢?”

折绾:“不会出事的,顶多要换个地方住。”

莹姐儿就好像一夜长大了一般,道:“大伯母,如果她们要离开,我能……我可以去送雁雁姐吗?”

折绾点头,“自然是可以的,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温声宽慰,“最大可能去闽南了,虽然那里比不得京都繁华,但你也是知晓的,咱们在那边买了许多田地,宅子——去住几年也是不错的。”

莹姐儿终于高兴起来,“是吗?原来是这样。”

折绾:“对啊,就是这样。”

她也不尽然瞒着莹姐儿,免得她听了些什么乱想,“勋国公府抢了别人的田地,陛下很生气,怕是不能善终了,你孙家姨母等女眷应该没事,但留在京都就是招人眼,便不如先离开,若是真喜欢京都,也可过几年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莹姐儿欢喜的抱住大伯母,“这样啊!”

跟祖母和阿娘说的都不一样。祖母说孙伯母一看就是克夫像,整天阴沉沉的,不是个宗妇模样。阿娘则说雁雁姐姐和阿隼哥哥是天煞孤星,“瞧瞧,来了几年,竟然把一个勋国公府也煞没了。”

莹姐儿很是不高兴,大声质问,“难道你们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吗?”

祖母和阿娘又都讪讪的,“只是说说罢了。”

就吐图嘴巴快,图说了别人的坏处自己舒坦。

但阿娘还是道:“可两个孩子没有福气是真的,之前是孤儿,好不容易进了国公府,好嘛,国公府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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